要不是因为海波是自己的外甥，女人是不会去参加婚礼的。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两个儿子都还没娶上媳妇，家里过得一塌糊涂，哪有什么脸面去参加婚礼？没办法，她这人就这样，死要面子。

正因为自己的儿子还是光棍，她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了，不要说一般的婚礼不去参加，就是满月宴、升学宴这种更不会去参加，如果不是因为要挣钱，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

海波结婚就不得不去了，自己亲妹妹的儿子，不去也说不过去。

这天，女人穿着一件白衬衣——还是女儿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买的——不是给她买的，是嫌弃样式老了，不想要了才给她的。

女人已经好些年没买过新衣服了，家里有两个儿子都没娶上媳妇，别说买新衣服，要是能不吃饭就活着，她可以连饭都不吃。

这样一个节约到骨子里的女人，心高气傲，偏偏生活中处处都是窟窿，像是一只站在玻璃门后面的青蛙，找不到出路。

许是太长时间没出来了，女人对婚礼上的一切都感到新鲜。鲜花、气球、灯光，甚至伴娘的礼服，都让她惊讶得合不拢嘴。

但是有一点让她很尴尬，那就是她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边装着她的钥匙，还有一些零钱，卫生纸什么的；别的女人——不管老的少的——都带着包，背包、挎包、手提包，各式各样的，显得那么优雅。

唯独她，拎着一个买菜用的皱皱巴巴的红色塑料袋，老土又自卑。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以躲避她自认为被嘲讽的目光。

一个女人内心深处的自尊被极速唤醒，她才五十多岁，脸上已经有很多皱纹了，胳膊也是布满了褶皱，像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妪。

青春、美丽、健康、财富，这些都与她无缘，似乎从十五岁父亲去世那年开始，她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

丈夫是个吊儿郎当的男人，爱抽烟爱喝酒爱打牌，喜欢结交狐朋狗友，一辈子都是这样，花钱大手大脚；在他的影响下，两个儿子也变成了那种整天盼着天上掉馅饼的人，好吃懒做，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总想着一夜暴富。

一大家人，就她一个人勤俭节约有什么用？眼里噙满泪水的女人，躲进厕所洗了洗脸，回到家之后又扑倒在床上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参加这场婚礼花了将近一千块钱。随礼八百，还有来回的车费什么的。本就不富裕的生活又往下跌落一层。

原本对这个外甥还不错的女人，因为花钱还背地里埋怨起外甥来。她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像个神经错乱的精神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