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之日,太子回京。
带回了救他的孤女。
众多宾客面前,誓要同我退婚。
我含泪向皇上求情,如了他的愿。
太子如愿抱得美人归,美人却只能作妾。
二人心有不甘,联手起来废我后位,灭我全族。
再次醒来,正当我们成亲之日。
我盈盈跪伏,努力憋住不笑:
「如太子殿下所愿。」
01.
我死时不过十八岁。
窗外大雪翻飞,寒风凛冽。
手脚被捆缚,只能如蛆般在榻上扭动。
屈辱难堪。
谢淮站在榻前,看尽我的狼狈。
匕首在腹部前停留须臾,一寸寸往里扎入。
「孩……孩子……」
他猛地用力,连刀带柄把六个月大的孕肚捅穿。
鲜血混着其他黏液流了满榻。
我疼得意识模糊,尤不甘心地扣住他的手。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我自幼和谢淮相识,两情相悦。
及笄那年,谢淮跪求皇帝为我二人赐婚。
不过三年,他便变了心。
登基之初,便为我父兄扣下通敌叛国罪名,抄斩我沈氏满门。
沈氏百年来镇守北疆,忠君效国,通敌叛国这一罪名断然是莫须有。
然,谢淮已蒙蔽双眼。
短短数日,便要置我于死地。
明知我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竟还如此残忍,痛下杀手。
谢淮泛白的唇瓣发着抖。
「不属于你的东西,就不该拿。」
「沈璃鸢,这是你自找的。」
不属于我的?
我生于外姓侯府,自小娇生惯养,想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
除了一样。
谢淮曾许给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因为……阮素?」
似是被说到了痛点,谢淮眼神愈加凌厉。
他咬牙切齿。
「是你欠她的,沈璃鸢。」
「太子妃的位置她不曾拥有,皇后的位置,必须由她来坐。」
哈。
是阮素啊。
居然会是这个原因。
我望着谢淮,只觉他面目可憎。
愚蠢至极。
「谢淮,你可知……她是……」
「淮哥哥。」不待我将话说出口,门外珠玉般的嗓音便传来,「璃鸢姐姐走得不痛苦吧。」
是阮素来了。
谢淮不再等我说话,已然将匕首拔出来。
眼神凶狠,再次捅入体中。
这次是心脏的位置。
断气前,我看到谢淮嫌恶地丢掉匕首起了身。
一手环住阮素柳腰,一手捂住她的双眸。
「别看,脏眼睛。」
脏……
多讽刺啊。
我以为的爱君。
02.
「小姐,到太子府了。」
暖风掀起车帘入内,红盖头翻落。
凛冽寒风消失不见,大雪纷飞尽数散去。
街道锣鼓喧天,人头攒动。
外头一片好光景。
可惜,今儿不是什么吉日。
我与太子谢淮的成亲之日。
「太子殿下还未回,不兴进呐。」
车外太子府的嬷嬷尖锐嗓音传来,「辛苦沈小姐在门口等候片刻,待太子殿下归来,再一同登堂入室。」
陪嫁丫鬟兰香问:「太子殿下几时回?」
「奴婢不知。」
和前世一样。
前世谢淮便是来迟了。
我在轿中等了他两个时辰。
待他不疾不徐赶到,身边带了一位姑娘。
他当着众人的面执意要与我退婚,致使侯府脸面丢尽,我成为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
此去南下赈灾,谢淮用了一年的时间。
走前他便到皇上面前跪求为我二人赐婚。
一纸婚书送到手中,他已带军南下。
本在早一个月前便回来了,但途中遇险,耽搁了时间。
今日方才进京。
婚期不变,照旧举行。
可连我也未料到,在短短一个月里,他竟变了心。
一来便要同我退婚。
今时可不同前世了。
「兰香,」我掀开车帘,「殿下既未到,那便先回府。」
「啊?」兰香怔愣片刻,忙吩咐八位轿夫。
嬷嬷甩着手绢上前,急道:「沈小姐,来都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这不合礼数呐。」
「殿下未在规定时辰回来,太子府便要将我拒之门外,这便合礼数了?」
「这……」嬷嬷脸色白了白。
我缓了声:「还不知要等到何时,这街上人来人往,可都瞧着,恐丢了太子颜面。」
「殿下昨夜便已到城外驿站落宿,便是用脚走,此时也该到太子府了,何况还有当年皇上御赐的汗血宝马代步,现下仍未归,想来是有事耽搁了。」
「不若让人传话给殿下,既他这般忙,婚事便先推后,择日再议。」
不待嬷嬷再说什么,我便落了车帘。
将所有视线挡在车外。
「兰香,起轿。」
须臾后,兰香的大嗓门亮起:「起轿!回侯府!」
轿子刚起,复又落下
嬷嬷紧张的声音传进来:
「哎哎哎,太子妃,您不能走啊!」
「奴婢这就让人叫殿下快快回来。」
「您先进府,您先进府。」
「快,把太子妃抬进门,小心点啊,别磕着了!」
这嬷嬷生了一双势利眼。
她也知谢淮从江南到京城用了多长时间,一早知道昨夜落宿城外驿站的事。
这个时辰还没有进京,可想对我这位未来太子妃并不重视。
日后在府上地位可想而知。
还没进门呢,便要先给我苦头吃。
不激一激她,还真要像上辈子傻傻地等上两个时辰。
可,为何非要进去?
进去等着看戏。
03.
我与谢淮感情甚笃,恩爱两不疑。
年少的我单纯地以为。
有一年谢淮剿匪时误入毒谷,中了毒险些命丧黄泉。
被人抬回京城时奄奄一息,太医署太医战战兢兢,无一能治。
虽生在侯府,但我自幼便对琴棋书画不上心,唯有医术渐长。
父兄特地为我请了位江湖名医做师父。
师父不仅治病救人,还会用毒,最喜用毒治服我。
他解毒倒有一手,我所学皆从他那所得。
得知谢淮的情况后,我瞒着家父家兄,跑去太子府上。
为他解毒七天七夜。
从此留下了病根,弱不禁风,受寒受累便会病倒。
师父都没法治,只能吃药慢慢养。
谢淮醒来后发誓要许我太子妃之位。
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候的他不会想到,几年后会移情别恋。
弃我于不顾。
两个时辰后,众多宾客议论声渐涨。
我抬眸,见一身利落常服的谢淮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阮素小鸟依人般躲在他怀里,颤巍巍打量众人。
视线锁在我身上。
片刻,又仓皇往谢淮怀里缩去,不知是怕极还是心怀愧疚。
谢淮也同样看到了我。
而后护着他怀中人朝我走来。
众多宾客议论声戛然而止。
谢淮视线往下移,落在我身上嫁衣上。
眸光一顿,微微闪动后移开。
「璃鸢,退婚一事孤已向父皇说明,你我今日婚事取消。」
「聘礼无需退还,婚书……我会求父皇收回。」
谢淮低头看了眼阮素,二人目光对上,全化作了浓情蜜意。
他抬头,眼神愈加坚定,「除了太子妃的位置,你想要什么就跟孤说,孤都满足你。」
太子大婚,老皇帝本该在场。
今日没有来,显然是早收到了谢淮的信。
但那位也不曾下达命令。
也是,他早忌惮侯府权势多年,怎能不好好借机敲打一番?
「这……」兰香看看我,又看看谢淮,「太子殿下……」
我拉住她,示意她莫要冲动。
约莫是见我迟迟不语,谢淮面色冷了下去。
出口正要继续说什么,他怀里的阮素蓦然「噗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
肩膀轻轻一颤,泪水啪嗒便一颗接着一颗掉落。
场面十分安静。
只余少女细细的抽泣声。
04.
与前世一模一样。
上辈子就因见着阮素这般弱柳扶风模样,在老皇帝不允谢淮娶她为妻时,我还主动为两人想法子。
又不忍谢淮伤心失落,进宫求见皇上,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
身子本就亏损,经此一遭,更是如瓷器般易碎。
不过好在老皇帝念在太子身份上没有做绝,终是松口准许谢淮纳阮素为妾。
阮素孤苦无依,无家世背景。
若她做太子妃,未来如何辅佐君王?
而沈府执掌西北十万大军军权。
是稳定大周江山的一把利剑,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名门望族。
我父亲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名将,被封侯后先帝又将当今皇上的亲姐姐,长公主下嫁与他。
我与谢淮,才是门当户对。
再是门当户对,日久之情,都抵不过谢淮对阮素的倾心。
他不甘心让阮素做妾。
究其原因,还是阮素太会装了。
05.
「姐姐,你……你别生气。」
咚!咚!咚!
阮素连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上一世我不曾给她冷脸,惊讶之余便是以泪洗面。
见她跪下,当即伸手扶起。
虽是伤了心,待她不曾有半分不薄。
此次我没有将人扶起来,只淡淡垂眸望着。
大堂中,没有我父兄,没有我母亲。
父兄在塞北御敌未归,母亲早年病逝,一众叔伯多数在外,在场的寥寥无几。
无人出声。
皆在等我的反应。
我没什么反应。
她爱磕便磕,我可不拦着。
谁心疼谁自己管管。
阮素戏是真会做,磕得头破血流也不停。
别人不知,我清楚得很。
这人可不是什么孤苦无依,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她身怀武功,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邪教教主之女。
发现她的身份还是上辈子和师父探讨医术时,她恰好出现,被师父认出的。
宵禁后的京城寂静无声。
少女飞檐走壁落地,在戴着兜帽的黑衣人面前停下。
只听黑衣人沉声呵斥:「你明日便走,不要再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你不是想要个皇位玩玩吗,我帮你啊。」
少女玩弄缠在指尖的一缕青丝。
笑盈盈道:「你放心,谢淮那蠢脑子,不会发现什么的。」
师父按着我在房顶上掩身。
两人的对话在黑夜中清晰传入耳中。
转眼间,那晚的少女此刻正在我面前跪下磕头。
一下一下,咚咚直响。
教主女儿都给我磕头了,不得享受享受。
「素素。」谢淮脸色难看,俯身把阮素拉起来。
「淮哥哥,我……我对不起沈姐姐。」
阮素欲推开他,又不敢推开。
欲接着磕,又被他拉着无法。
眼尾殷红,泪水急得啪嗒啪嗒往下掉。
真是,我见犹怜。
这可把谢淮心疼坏了。
「沈璃鸢,你好歹是侯府沈将军女儿,乃大家闺秀,就这点气度?」
我拿一旁的茶盏轻抿了口。
没搭理。
「退婚是你我之事,别把怨气撒到素素头上!」
「孤说了你想要什么补偿孤都给你,除了太子妃之位,这已经是孤对你最大的纵容了,别惹怒孤。」
谢淮说得咬牙切齿,颇为恼火。
我不理解他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还都冲着我发。
是我叫阮素跪下磕头的?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一个表情都没给,这气度还不够?
我险些笑出声来。
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见谢淮发怒,神色各异,有的试图上前说劝。
「咚。」
满座皆哗然。
我双膝磕地,盈盈跪伏。
「如太子殿下所愿。」
「臣女,愿意退婚。」
肩膀微微颤抖。
被气笑的。
06.
我被谢淮退婚一事传得满城风雨。
一时间诋毁阮素和谢淮的话层出不穷。
平民百姓或是达官显贵,皆不在斥责谢淮为一个乡野女子伤我心,毁我名誉。
有辱皇家颜面。
而我回到侯府后闭门谢客,一度「伤春悲秋」,更是加剧了讨论声。
时日不久,圣旨便下来了。
我同谢淮的婚书销毁,婚事作废。
拿着圣旨,我倏忽笑了。
谢淮,我们终究走到这一步了。
接下来,我定不会放过你。
还有,你的素素。
[吐舌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