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是一位画财师,这门手艺是祖辈相传的绝技。
在清末时期,画财师被称为画仙,达官显贵们不惜重金请他们绘制财神像。
用金线勾勒的画像,据说能为主人带来无尽的财富。
祖父去世后,父亲继承了这门手艺。
但那时我们已搬进了深山老林,村民们不懂欣赏艺术。
父亲渐渐融入农村生活,娶了母亲,在村里安家落户。
那门祖传的手艺,成了他闲暇时的消遣。
八岁那年,村里搬来一户姓刘的人家。
他们家境殷实,不知从哪听说父亲会画画,登门拜访请求画一幅乔迁之喜。
刘大婶挺着大肚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她将一叠钞票塞进父亲手里,态度谄媚。
父亲犹豫片刻,还是接下了这笔钱。
带着画具随他们去了。
刘大婶家就在隔壁,院墙不高,我踩着木凳就能看见院内的情景。
父亲坐在凳子上,打开画包。
几张画纸,一支毛笔,还有一叠墨汁颜料。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父亲作画。
刘大婶和丈夫随意摆了个姿势。
她捧着肚子,一手搀扶刘叔,脸上带着笑意。
据说她怀的是个男孩。
在我们村,生男孩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男孩身强力壮,能干活养家。
女孩柔弱,只能嫁人生子,操持家务。
我看着刘大婶粗糙的手抚摸着肚子,眼中满是憧憬。
父亲抖了抖墨汁,毛笔在纸上舞动。
他用了很多金线,听说这墨汁的原料是祖传的,十分珍贵。
父亲在画上添了一笔金线。
那金线仿佛活了过来,绕着画中刘大婶的肚子盘旋。
片刻后消失不见,画中闪过一道金光。
我瞪大眼睛,差点惊呼出声。
约莫半小时,父亲就画完了。
他将毛笔轻轻放下,用木托压平画纸。
画中的刘大婶栩栩如生,笑容比真人还要生动。
我看得目瞪口呆。
"好了,看看吧。"父亲将画装裱好。
刘大婶连忙让刘叔接过画。
他连连称赞,夸赞画得真好。
父亲却皱起眉头,盯着刘大婶看了许久。
"最近别做缺德事,安心养胎。"父亲缓缓说道。
刘大婶原本笑得灿烂,听到这话脸色骤变。
这话有讲究,父亲画的不是普通的乔迁之喜。
而是带财运的画像。
如果做了缺德事,画仙会降罪于画中人。
奇怪的是,父亲画完不久,刘大婶才六个月的肚子就要生了。
书名【画财引灾祸】,内容来自 「纸糊」。
那天刘大婶做东,请全村人吃饭。
村民们不好意思白吃,带着自家的鸡和菜去凑热闹。
许久不见,刘大婶养得红润,笑得幸福。
她宰了自家的羊,做了全羊宴。
村里人争先恐后想尝鲜,有的抢到羊肉,有的连汤都没分到。
甚至有人为了一碗汤大打出手。
父亲抱着我,我馋得直咽口水。
刘大婶见了,端出一碗羊肉递给我。
"来,杨哥,这是特地给你们留的。"她笑得满脸褶子。
硬往我怀里塞,仿佛我不接就要翻脸。
父亲接过碗,喝了口汤又递回去,"不爱喝膻味。"
我咽了咽口水,肉香四溢。
刘大婶没说什么,突然捂着肚子哎哟一声。
靠着墙滑倒在地,村民们赶紧放下碗来看。
"这,这是羊水要破了!"年长的婆婆喊道。
刘叔急急忙忙从屋里出来,身上还溅着羊血。
村里离城远,接生都是老一辈的婆婆来。
接生婆把刘大婶抬进屋里,不一会儿传来惨叫声。
外边的婶子们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
接生婆慌慌张张地走出来,"快......快来帮忙!"
几个婶子跟着进去,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好奇,从人缝里钻了进去。
站在刘大婶房门外往里瞧。
只见她的肚子鼓得吓人,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撑破她。
我猛地看见她白白的肚皮上泛着金光,一条金线在肚子里穿梭。
像蚯蚓一样,我赶紧遏制住这个想法。
突然,肚子炸开了,婶子们被溅了一身血。
肚子瞬间瘪了下去,一个婴儿跌跌撞撞地爬出来。
接生婆吓得跌坐在地,半天没反应。
刘大婶疼得死去活来。
婶子们咬着牙擦掉身上的血,赶紧把孩子抱出来。
这事古怪,接生婆不敢对外人说。
将婴儿洗漱干净就抱了出去。
刘大婶也恢复了意识。
刘大婶生了个女儿,本以为她会必死无疑。
但生完第二天她就能下床走动了。
她给孩子取名妞妞,妞妞刚生下来就会笑。
见了村里人就傻乐,尤其是我和父亲。
屋里的那一幕让我心有芥蒂,一直不敢靠近妞妞。
只要她出现,我就躲在家里不出门。
父亲见我这样,沉着脸不说话。
这是他心里有事时的表情。
晚上他说要出去一趟。
平时这个点,他都要上山找造纸材料。
但这次不同,直到天边泛白他也没回来。
直到村里做午饭,他才背着一筐草药回来。
说是墨水的原料没了,要研墨。
我一边研墨,一边听着隔壁的歌声。
听说刘大婶的丈夫在镇上遇到了个老板。
跟着老板去城里包地做事了。
那老板很重视他,刘大婶家成了村里最有钱的。
大家都说是父亲画像的功劳。
一大早就有村民跑来,求父亲画财神像。
但无论他们出多少钱,送多少礼。
父亲都不答应。
母亲恨铁不成钢地捶打父亲,"你这老不死的,好不容易有点盼头了,你倒好断了财路!"
"我看你拿什么养这个家!"
父亲被打得脸色铁青,也死活不肯再给村里人画像。
外面的婶子们议论纷纷,说父亲是怕村里人都有钱了,嫉妒。
毕竟画财师不能给自己画像。
书名【画财引灾祸】,内容来自 「纸糊」。
一天清晨,院门被敲得哐当作响。
我揉着眼睛,从炕上下来。
开门一看,刘大婶抱着妞妞,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妮子,你爷爷呢?"
她一边抱着妞妞,一边有规律地摇晃。
父亲和母亲去了镇上,说是画笔坏了要去换新的。
屋里只有我一个人。
刘大婶一把推开我,闯进屋里。
翻箱倒柜,把屋子弄得一片狼藉。
我拦不住,也不敢拦。
她的样子像极了山上发疯的野兽。
双目猩红,仿佛要把我撕成碎片。
我连忙躲到院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父母回来了。
见我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就在这时,刘大婶从屋里走了出来。
"回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们呢!"
她的声音尖锐,但妞妞却出奇地安静。
趴在刘大婶肩上,睡得正香。
"刘婶,你这是做什么?"母亲不明所以,看了眼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也来了脾气。
"你们,你们把画藏哪去了?"
刘大婶双目猩红,死死盯着父亲。
要不是抱着妞妞,她可能早就冲上去抽父亲一巴掌。
"这画是你们收着的,我们家老头子怎么会去藏你们的画。"
"你放屁,就是你们家干的,肯定是看我们家最近赚得多了,就后悔帮我们了!"
"你说啊,画呢!画呢!"
两人的争吵引来了其他村民。
村长踱步走来,拉开了和母亲扭打在一起的刘大婶。
妞妞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刘大婶更加烦躁,死死拽着妞妞,"哭哭哭!哭什么哭,你个小贱蹄子败家玩意!"
她狠狠地抽了妞妞两下。
我有些奇怪,刘大婶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今天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被抽了两下,妞妞哭得更凶了。
小嘴张张合合,不一会儿竟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赶紧闪开。
却看见妞妞吐出来的居然是个方方正正的圆形东西,泛着金光。
我好奇地捡起来,放在手里打量。
"是金子!是金子!"周围的婶子大叫起来,眼中满是贪婪。
好几个人朝我靠过来。
我连连后退,一脚踩在刘大婶的脚上。
"拿来!这是我的!"刘大婶一把将妞妞扔在地上,揪着我的领子。
妞妞摔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小小的嘴里开始不断地吐出金子。
刘大婶果断放弃了我手上这颗小的,连忙去捡妞妞身边的元宝。
却不管哭得伤心的妞妞,只顾着捡地上的金子。
看戏的村民们如狼似虎地扑进来。
我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被压在下面。
妞妞的哭声渐渐变成尖锐的笑声。
这时才有人注意到摔在地上的她。
父亲冲上去抱起妞妞。
刘大婶和村民们抢红了眼,丝毫没注意自己的女儿已经奄奄一息。
"够了!"村长怒喝道。
地上的村民们瓜分了最后一点金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父亲一脸戒备地将妞妞护在身后。
村长再次重重地咳了声,周围人才冷静下来。
父亲把妞妞抱进满是狼藉的屋里。
给她包扎好伤口,见刘婶恢复往常的模样,才放心地把妞妞交出去。
在我们村,父亲可是老实人。
刘婶咽了口唾沫,脸上的笑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闹剧过后,村民们满足地揣着自家捡到的元宝各回各家。
夜里,母亲带着我洗漱完,早早上了炕。
白天都累坏了,得好好休息。
我靠在父亲怀里,很快沉沉睡去。
恍惚间,我听到了尖锐的刺挠声。
像是指甲刮过门,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
折磨得我无法安睡。
我猛然睁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在外面。
父母还在酣睡。
我蹑手蹑脚地下了炕,鞋也没穿就往外走。
靠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忽远忽近。
仿佛在引诱我出门。
神使鬼差地,我轻轻推开门。
破旧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母亲翻了个身,把我吓了一跳。
她又沉沉地打起了呼噜。
我松了口气,朝门外走去。
走到院子里,月光洒在地上,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又仔细听了听,那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我踩上院子里的木墩子,站上去一看。
对面刘大婶家灯火通明。
她抱着一团东西狠狠砸在地上。
那声音顿时炸开。
尖锐的哭声充斥着我的耳朵。
我揉了揉眼睛,看清地上那一团。
居然是妞妞!
她在地上痛苦地爬着,手脚并用想要离开。
却又被刘婶子一把拖回来。
一下一下地用力抖动。
咕咚一声,从妞妞嘴里吐出一个金灿灿的圆球。
刘大婶更兴奋了,再次狠狠地将她砸向地面。
鲜血四溅开来。
我惊呼出声,发现不对劲,赶紧死死捂住嘴。
谁知刘大婶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缓缓抬头,与我对视。
刹那间,我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双脚止不住地打颤。
她看着我,露出一个惊悚的微笑。
我吓得赶紧从木墩子上跳下来。
连滚带爬地跑进屋里。
将门狠狠关上,从里面锁死。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那一幕让我心惊胆战。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我一把钻进父母中间,闭上眼。
在这恐惧与害怕中,整夜都没睡着。
早上,我被母亲摇醒。
她神色铁青地看着我,厉声问道,"昨晚溜鬼子去了,这么不精神。"
拉着我赶紧起了床。
外边已经站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
"婶子,这是咋了?"人太多,我只能踮着脚勉强看见一点缝隙。
"你刘叔回来了,正在里面跟你婶子闹呢!说是妞妞摔死了。"
刘叔是村里唯一不重男轻女的男人,他对孩子们都很好。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昨晚的那一幕。
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个死没良心的婆娘,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刘叔撕心裂肺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我没良心?你别忘了是谁请杨哥画的相,要不是那画像你现在能这么牛掰?"
刘大婶毫不示弱,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
"你......你!!!"
刘叔气得瘫倒在地,抱着妞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过了多久,村长来了。
村民们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村长冷着脸站在两人面前。
刘大婶手里还抚摸着金灿灿的元宝。
惹得周围的人又是一阵议论。
"这婆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金子。"
"你不记得了吗?昨天妞妞不就吐出来了。"
"该不会是为了这金子,故意把妞妞摔死的吧?"有婶子猜测。
身边的大叔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去看那襁褓中的死婴一眼。
我看着那小小的手。
刘叔将她抱在怀里不断抽泣。
高大的男人此时此刻哭成了泪人。
母亲想要上前安慰他,却被父亲一把拉住,"莫被这人给骗了。"
我心中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哭得伤心的刘叔,又看了看父亲。
愣是没想明白。
很快,村里召集了大会,所有人都去了。
除了我和刘婶。
她被关在院子里,院门从外边锁上,又拦上了木筏。
一般人根本无法从里头打开门。
因为我是小孩儿,所以留在家里守家。
村里的大会一般一年才开一次,主要是商议收成之类的。
我搬了凳子坐在院门口,等着父亲回家。
正当我昏昏欲睡之际,院门被敲响了。
我还以为是父亲回来了,正打算起身去开门。
忽然又想到,父亲有钥匙,敲门做什么。
我狐疑地将门打开一条缝。
面前的一幕差点把我的魂都给吓飞了。
书名【画财引灾祸】,内容来自 「纸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