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黑叔叔，一条破木板船，一台日本的“雅马哈”马达，加上三五把AK步枪，两把RPG。这个配置，就是为祸亚丁湾的索马里海盗经典组合。

因为海盗问题太严重，全球各强国的海军已经在亚丁湾护航多年，而索马里这个国家也被打上了深深的“海盗”烙印，可谓恶名昭彰。

在恶名之下，很多人忽视了这个小国还处在内战之中——四个政权鼎立，当地人民不聊生。海盗问题对于索马里这个国家来说，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30多年的护航中，无论是中国海军还是美国、俄罗斯、英国等国海军，大都是驱逐海盗。连占领货轮的海盗，一旦被海军击败，大部分黑叔叔也是没收武器后被放生。

这种方式可谓十分人道，因为从近代开始，海军抓到海盗一般都是就地正法，或者拉回港口绞死。

对索马里海盗的“仁慈”，被媒体认为是海盗问题多年难以解决的原因之一。因为既然去抢劫没有惩罚，那索马里人何乐而不为呢？

反倒是俄罗斯海军不信邪，曾尝试武力打击索马里海盗，结果却遭到西方政府的批评，甚至制裁。

那么，索马里海域的海盗是怎么诞生的？为什么各国海军都不击杀索马里海盗呢？索马里海盗问题根源到底在哪?

索马里，从上世纪末开始，这个国家几乎没有出现过任何正面新闻，饥荒、内战、瘟疫、海盗，这些折磨人类的苦难组成了索马里的肌肤和血肉。

在近代，当地曾被意大利和英国分别占领，英国的地盘在今天的索马里北部，也就是闹独立的“索马里兰”地区。

而意大利所属的索马里包括索马里南部，以及隔壁埃塞俄比亚的“欧加登地区”。后来意大利把欧加登割给了埃塞俄比亚，索马里只剩下沿岸的狭长地带。

值得一提的是，在索马里北边还有个“法属索马里”，这就是现在的吉布提，索马里人认为这也是“大索马里”的一部分。

二战期间，意大利战败，英国拿走了全部的意大利殖民地，索马里也归于英国统治。

战后，英国把南部索马里交还意大利，20世纪60年代，联合国开始全球反殖民运动，索马里南北同时独立，建立了共和国。

这时候的索马里是个统一的民族国家，时值非洲黑人民族主义运动高潮，索马里也开始搞“大索马里主义”。

索马里政府要收复失地，包括北边的法属索马里，和西边被送给埃塞俄比亚的“欧加登”。

索马里人一心想要欧加登，这片土地不小，而且还有石油资源，索马里政府为此不惜和埃塞俄比亚开战。

70年代的“欧加登战争”是非洲殖民地独立后的第一场大战，索马里最后战败，军队几乎被打光，财政也濒临崩溃。

战败之后的索马里一蹶不振，国内经济凋敝，军队无法恢复，而且战争的失利也让政府失去威信，各地的反对派气势汹汹要推翻政府。

尤其是北方的英属索马里——索马里兰，说什么都不跟南方走了。

好在强势的独裁者西亚雷上台，索马里在强权下稳定了20多年。但到了1991年，西亚雷在政变里被推翻，索马里随即陷入内战。

索马里的内战一打就是十几年，早期美国曾在当地维和，并追求稳定局势。

结果在1993年的“哥特蛇行动”里，美军在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损兵折将，克林顿政府受到国内的批评，最后撤出索马里。

自此以后，没有任何国家敢蹚索马里这滩浑水。除了联合国和非盟象征性派出部队，送出人道主义救援物资外，当地是乱战一团，暗无天日。

内战不仅消耗了索马里大量的资源，还破坏了当地脆弱的社会秩序。人们的生产活动被打断，村庄沦为无人区，逃兵、土匪、军阀鱼肉百姓，当地人苦不堪言。

在索马里沿海地区，渔民们本来驾小船捕鱼为生。

但索马里政府倒台后，当地的海洋权益无人保护，阿拉伯、非洲、甚至亚洲的渔船都来到这片海域捕鱼，掠夺当地的渔业资源。

外国人开着大船，拖着巨网，在索马里海域捕鱼，索马里渔民们一开始敢怒不敢言。很快，他们的收入大大减少，渔民们纷纷破产，生活日益贫困。

上世纪90年代，为了生存，一些胆大的索马里渔民开始架船拦截外国的渔船，抢劫他们的渔获，或让他们缴纳费用才能带走索马里海域的鱼。

现在普遍认为，这就是索马里海盗的起源。

索马里是非洲大陆海岸线最长的国家，渔民数量非常多。当一些人从外国人手里敲诈到钱之后，这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慢慢让一些年轻人起了歪心思。

到了1999年，索马里的海盗问题已经抬头，武装抢劫比比皆是，索马里海域跻身“世界五大危险海域”之一。

索马里海盗一开始只抢劫一些小渔船，渔民们一般没什么反击手段，索马里海盗用几支鱼叉、几把砍刀就能要挟到赎金。

至于更大的货轮或者油轮，索马里海盗一直没什么办法。

这种小打小闹的抢劫，随着军阀的加入而发生变化。内战打了几年，索马里的军阀也没有余粮，但他们手下的军人要吃饭。

有些有门路的下级军人和渔民勾结，开始武装打劫大型渔船或者货轮。

这时候的索马里海盗进化到了第二个阶段，他们手里有枪，有火箭筒，任何经过索马里海域的船只看到他们都要绕着走。走得慢点就被海盗登船，劫走物资和现金。

随着抢劫目标的扩大，海盗们的收入也迅速增加，一支海盗团伙一年能得到几十万美金的收入，大头给军阀和海盗头子，底下的小弟也能分到几千上万美金。

要知道，在21世纪初，索马里是赤贫国家，当地的人均日消费不到1美金，几千美金完全可以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2000年起，索马里海域的海盗劫掠案逐年增长，而且海盗们胃口越来越大，已经开始袭击国际货船和油轮，并有劫持人质的案例。

其实在这一时期，整个非洲的海盗问题都很严重，西非的几内亚湾也是“地狱海域”，当地海盗只抢油轮，杀人越货，手段比索马里海盗狠多了。

联合国多次把索马里地区划为危险海域，建议“谨慎通过”。但这个位置卡得太准，就处在繁忙的亚丁湾上，是亚欧海上运输的咽喉，轮船无法绕道。

于是，国际航运公司不得不聘用保镖护船，或者给船员培训，自己防卫海盗。

2006年，埃塞俄比亚派军帮助索马里政府平叛，索马里战火再起，百万人逃离家乡。

战争激发了海盗的“事业心”，2006年到2007年，索马里海域的劫掠数量翻了4倍，而且劫持人质数量大大增加，赎金总额超过1亿美金。

2008年，索马里海盗甚至搞了大新闻，劫持了沙特阿拉伯王国的明星油轮“天狼星”号。这艘船是沙特的主力油轮，载有20万吨原油。

当时的国际油价正在140美金的制高点，这艘船的油料价值3亿美金，船本身价值1亿美金，沙特和美国都急得团团转。

海盗张口就要2000多万美金，在讨价还价之下，沙特给了900万，最后船被放走。

随着此案震惊世界，世界各国马上联合商议镇压海盗。

联合国调查显示，此时的索马里海盗进入第三阶段，已经有高素质的职业犯罪团体，装备现代电子仪器，专门跟踪油轮。而且他们精通外语，善于和外国人讨价还价。

美国政府则公布材料，索马里的邦特兰政权、索马里过渡政府政权都有很多官员参与海盗行为，从中分一杯羹。

在联合国的允许下，全球十几个国家前往亚丁湾海域护航，各国出动的不是海警，都是海军战舰。各国也有一条准则：遇到海盗不能直接击杀，只能驱逐。哪怕是逮捕，也尽量在海上释放。

这条规定乍一看很奇怪，对于这些为祸世界的海盗，人人欲诛之，为什么海军不能击杀他们呢？

实际上，对索马里海盗的“柔性”规定，牵扯到人道主义、国际法等多重因素，杀海盗很容易，但引起的后果很麻烦。

首先，索马里海盗属于“半民半匪”，平时是渔民，甚至连出去打劫时都是渔民打扮，船上放着渔网。

但是一到了远洋地区，他们把AK和火箭筒扛上，立刻化身海盗。

当各国海军贴近打击海盗时，这些人很可能把枪支丢进大海，拿起渔网，他们就是渔民。

外国军舰一旦击杀海盗，索马里人就说外国人屠杀平民，哪怕在公海上，这种行为的后果都很严重，要上国际法庭去裁决。

索马里政府也反对外国军舰直接对海盗使用武力，作为一个脆弱的过渡政府，索马里政府急需积累威信，保护自己人就是一种手段。

其次，根据以往经验，击杀海盗，很可能引起对方的密集报复，甚至对已经被劫持的人质造成威胁。

索马里海盗有几个大团体，各个团体有几百人的规模，内部组织紧密。击杀一群海盗，其他海盗很可能出来报复，加剧海盗情况。

索马里海盗曾向国际上的一些媒体标榜过自己的“仁慈”，毕竟在非洲另一边，西非海盗都是杀人越货，抢劫了东西后杀死船员，连油轮一起开走，把石油送到黑市卖掉。

和他们比起来，索马里海盗“温柔”很多，只求财，尽量不杀生。但一旦自己人受到武力打击，他们也不会放过对方。

在2010年前后，索马里当地每个海盗组织手里都有外国人质，杀了海盗，人质可能被撕票报复，形成恶性循环。

最后，索马里海盗其实是个社会问题，根源是索马里的贫穷，以及对外国人的仇恨。索马里渔民非常排外，他们认为是外国渔船抢走了他们的资源，砸了他们的饭碗。

索马里人的仇恨几十年没能化解，而外国军舰如果射杀海盗，索马里渔民们会更加敌视外国人，这个仇恨将永远解不开。

各国后来甚至不逮捕索马里海盗，因为抓了还得养，要起诉、审判，又牵扯到一系列的国际法问题，麻烦又费钱。所以大部分时候海军都是驱逐海盗，尽量不接触。

2012年后，经过多国部队的联合执法，索马里海域的海盗问题大为减少，2015年后几乎绝迹。

可是深入索马里内部，人们会发现海盗问题并未解决，这些海盗只不过改为在陆地上抢劫、绑架，获取赎金。

几十年无政府状态，让索马里人不知道“秩序”是什么东西，当地人生活水深火热，犯罪是改变人生的手段。

那么在如此穷困的索马里，海盗们赚了钱做什么呢？

答案是移民。

近些年，欧洲人笼罩在“难民危机”里，除了从中东逃亡的战争难民外，北非渡海而来的黑人难民是个大问题。

索马里人就是难民的主力，每个索马里年轻人的梦想，就是攒够钱，买一张车票去北非国家，再给蛇头一点钱，坐船渡海。

为了那移民欧洲的几百上千美金，索马里年轻人愿意冒风险，男人去做重体力活，当兵，或者抢劫、贩毒、走私。而女性则从事色情行业，或者结婚再离婚，以获取“启动资金”。

对这个战乱之中的国家而言，欧洲就是天堂，虽然北上的路艰难重重，但他们义无反顾。

在地中海上，人满为患的黑人难民船经常沉没，欧洲的水警们一半时间在遣返难民，一半时间在清点尸体。海盗从海上抢了钱，但他的亲人，甚至他自己最后也淹死在海里。

但要彻底解决索马里海盗，就要解决索马里的混乱，而索马里的混乱根植在土地里。

索马里和撒哈拉地区的黑人国家一样，从未有自己稳定的政治秩序，经济更是一塌糊涂。脆弱的农牧业靠天吃饭，天不下雨就饿死人。

这样一个国家，局势稍有不稳就发生饥荒，人民毫无安全感。

更何况，索马里还是一个分裂严重的国家，目前四个政权并立，国际上虽只承认摩加迪沙的中央政权，但于事无补，各地还是各过各的。

几个小政权背后都有西方的支持，索马里兰的独立就是英国大力支持的结果。

西方其实希望看到分裂的索马里，这样他们就能把势力插在亚丁湾和红海一带，扼守世界重要航道，增加国际话语权。

只有一点是清晰的，只要不解决索马里的内部问题，海盗危机就没有尽头——海军在，海盗们藏起来；海军一走，海盗们涛声依旧。

联合国现在正联合非盟，加上中国、美国，联合在当地进行秩序重建。哪怕该国无法事实上统一，起码让军阀放下枪，让当地的争端和平解决，让人民少流血。

相信在人类的共同努力下，索马里这个饱经磨难的小国在未来能重新焕发生机。

文/商学野

参考资料：

1.《索马里海盗中的国际刑法问题》张磊

2.《索马里海盗问题探析》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