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这座城市过去的二十年,是书写英雄故事的二十年。三环外的庄稼地,变成了钢铁丛林鳞次栉比,破旧狭窄的街道,变得车水马龙、酒绿灯红。一个个小人物的奋斗史在这座弥漫着浪漫英雄主义色彩的城市里写成,潘石屹、罗永浩、筷子兄弟、王宝强——每一个在这二十年间来到这座城市的人,都渴求一种可以复制的成功,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欲望。
郭德纲,是这些奋斗故事主人公中的一个。1995年来到北京,1998年创建德云社,经历了台上演员比台下观众多的无人问津,也经历了为电视节目做效果被人隔橱窗围观的唾面自干。郭德纲最终在这座城市最灿烂而汹涌的二十年洪流之中浮出水面,成为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相声第一人。
二十年后的今天,名利满身、家庭和美的郭德纲,面对舞台下动辄万人的粉丝和观众,或许会回想起,他从蒲黄榆演出结束,兜里还剩一块钱,无奈只能夜走大兴黄村的那个遥远的深夜。那个晚上他从夜里十点走到第二天早上四点,脚底磨得全是水泡,也暗下了一个决心——“我要幸福”。
不知道跟这一晚的遭遇有多大联系,但郭德纲把他的这些苦难用谐谑的方式写成了相声《我要幸福》。“我”字系列后来成了他现场效果最火爆的作品,那些让人笑出眼泪的段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是他在大兴简陋的出租房里苦出来的灵感。
郭德纲几乎搬出了整个德云社班底的《相声大电影之我要幸福》,和那段让他扬名立万的同名相声调性相差无几——小人物的自嘲,用荒诞和糟改自个儿取悦观众。他深知在这座城市生存的不易,所以在他的电影里,连那些小人物电影标配的说教式的奋斗经历都变得不再重要,自嘲式的乐观精神成为唯一重要的东西。
一切就为图个乐儿。他先把自个儿弄成了一荒谬不经的土豪,再给于谦安上俩大板儿牙,估计谦儿哥这抽烟喝酒应该就都不大方便了;郭麒麟一堂堂富二代成了修车的,为了追求爱情还非得腰里别个死耗子楞充打猎的;人见人爱小岳岳成了人见人恨的赌徒,还让人打成了失忆,相声世家少侯爷侯震男扮女装满大街追着人问“我美吗”……
你要说这片子能给电影艺术做什么贡献郭德纲自个儿保准第一个骂大街。从苦里头过来的人,就会对乐有着强烈的执念,郭德纲自个儿都说了,指着相声教育人,这不是有病吗?他把德云社最有人气的这些人凑到一块儿逐一糟改,就如同十几年前在《我要幸福》里糟改自己一样——那些鞋底磨穿的苦难讲给你你也不爱听,我们还是讲讲笑话吧。就让影迷的归影迷,观众的归观众。
抛开了电影的教育意义和艺术意义之后,在逗乐儿这件事儿上,郭德纲大概没怕过谁。这部影片是他首次搬出德云社全阵容,在老少爷们分兵作战了多部喜剧之后,大概是终于觉得时机成熟了,老郭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拿出了自己压箱底儿的IP,攒出了这部戏。
郭德纲在影片里扮演的郭壕富甲一方豪车豪宅,跟相声里那个换了三双筷子也没在鱼翅炒饭里找到鱼翅的任人欺凌的小人物不可同日而语。从城里走到大兴用了一整个晚上的郭德纲,从大兴走回天桥、前门、三里屯用了二十年。
他对告诉你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显然没什么兴趣,忘掉生活的苦难也没有多么难——从大兴线坐到二号线,找个相声园子或者影院乐呵一下——说相声的拍电影,比那帮作家啊演员啊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啊,强就强在确实哪哪儿都挺逗乐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