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大战归来。
等了他五年的公主,决定前往西域和亲。
不巧,我就是那位公主。
1
“公主,沈将军回来了……”
我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她也跟着回来了?”
看着喜鹊点了点头,我面色一白,指甲根根攥紧。
喜鹊担忧地看着我,“公主,将军他……只是可怜那个孤女罢了……”
是吗。
只是怜惜吗?呵呵,我是半分都不信的。
阳光倾泻而下,照在我身上,可我察觉不到春日里的半分暖意,只觉浑身冰冷。
我萧漫宁,皇后嫡次女,大庆朝最受宠爱的公主,从小到大,见过奇珍异宝无数,绫罗织锦、金块珠砾,想要什么没有。
一个天之骄女,却偏偏,在男人身上栽了跟头。
说出去,谁信啊。
不知不觉,眼泪流了下来。
我深爱着沈长暮,他年少时便立下赫赫战功,人称大庆第一将军。
因为对他的爱,我蹉跎了整整五年。
我以为,我会一直守着这份爱,直到地老天荒。
我没想到,他回来了,他居然回来了!
可他,不是为了我,回来的。
他已心有所属。
几个月前,匈奴来犯,沈长暮率军攻入匈奴腹地,一战成名。
匈奴人为了讨好他,献上一名绝色女子,希望能平息他的怒火。
结果就是——
匈奴人成功了,也没有成功。
沈长暮对那异族女子一见钟情,却依旧灭了匈奴一族。
他凯旋,却不忘带着她一起回来。
佳人在侧,他早已忘了我,忘了我这个等了他整整五年的女子。
毕竟在沈长暮心里,我一直是个死缠烂打、摆脱不了的狗皮膏药。
再一次见到沈长暮,是在春日宴。
他褪去铠甲,身着青色长衫,本就高挑的身形显得更加修长。
君子如竹,风度翩翩。
我冷淡地坐在离他较远的地方,没有凑上前去搭话。
我心中有气,以至于心存芥蒂。
路过他时,他身上兰香浓烈,惹得我心头噌噌冒火。
不用想也知道,这香气,定是这异族女子的。
远离了沈长暮,我身边围着搭话的人也多了起来。
父皇和母后有些惊讶,惊讶我对沈长暮的态度。
沈长暮也是。
听人说,他的脸色很不好,黑如锅底。
他大战归来,加官晋爵,风光无限,该是志得意满之时才对。
可他脸色难看,路过之人皆行色匆匆,无人敢走过去与他攀谈。
我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在心里自嘲。
人人皆知,我对他情深似海,五年不见,按理来说,我定然死缠烂打,如同一块狗皮膏药才是。
如今偃旗息鼓,十分不符合我的作风。
无所谓了。
筹光交错,丝竹靡靡。
烈酒入喉,我心乱如麻。
兰香,没有什么不好。
其实,我还挺喜欢兰香的。
只是,我不喜欢——沈长暮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
……
宴会很快就结束了。
母后见我兴致不高,以为我不高兴,送了支金钗供我赏玩。
那凤凰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真要振翅翱翔一般。
我脸上终于有了喜色,提着裙摆施施然离开了。
走了不远,就听到有人叫我。
我疑惑地抬头,正巧对上了沈长暮的目光。
2
慌乱绕过他的时候,手中的金钗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正要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沈长暮捡起了雕刻精致的发钗,捧在手里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他说:“三公主,好久不见。”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听到了自己犹如小鹿乱撞一般慌乱的心跳声。
沈长暮神情淡淡地看着我。
“三公主别来无恙。”
我强压下心上的异样,微微一笑,“沈将军凯旋,一切可好?”
沈长暮点了点头。
接着,一片安静。
相顾无言,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
“公主,把钗子收好。”良久,他忽然开口。
“沈长暮,你……我……”
他回过头,看着我,眸光清亮。
“公主,你戴凤钗很好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什么……
我心跳如雷,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我想追上去,但我没有,只盯着他的背影瞧了许久。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问他。
这五年来,他过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这五年来,他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可是,我都问不出口。
……
再度见到沈长暮,是在三天后。
御花园春日花影绰绰,美不胜收。
看到沈长暮,我心上一喜。
可目光落在他身侧女子的身上时,所有喜悦、激动一瞬间消失。
那女子一袭粉裙曳地,白色与金色的丝线像纠缠的藤蔓,勾勒出袅袅水仙。她头戴纱笠,看不清容貌。
可我知道,她定然容貌不俗。
人人都称她美若天仙,若她真的相貌丑陋,想来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勾走沈长暮的心的。
正想着,就看到她对沈长暮说了什么。
我从未见过沈长暮露出如此温柔的神情。
他轻轻勾起一个笑容,弧度那样深,整个人一改往日冷面阎罗的气质,那样温润如玉。
“公主……”喜鹊拉了拉我的衣袖,似乎有些担心我。
我冲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喜鹊,我们走吧。”
虽然落寞不已,但我早已习惯。
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清冽好听的声音。
“三公主。”
沈长暮终究还是看到了我。
他身侧的女子也看向了我。
喜鹊又扯了扯我的衣袖。
“沈将军。”我冲沈长暮微微一笑。
然后硬着头皮上前,故作坦然。
我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距离他一步之遥时,我闻到了一阵香气。
熟悉的香气。
顿时没了和他打招呼的心思。
五年的等候,比不过狐媚子陪他的几个月。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烦闷不已。
想要快点离开这里,他身侧的女子却开口说话了。
“绮罗见过三公主。”
说着,她取下纱笠,以示尊敬。
看到她的脸,我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心上又惊又痛。
她与那个人,竟有七分相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仿佛都在这一刻爆发了,让人委屈不已……
3
我指着她的脸,冷声质问沈长暮,“沈长暮,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离开了,你就找了个和她长得像的当替身……五年了,你依旧忘不了她……”
沈长暮没有说话。
反倒是他身旁的女子,被我突然的质问吓得不轻。
沈长暮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抚。
他说:“绮罗,别怕。”
唤作绮罗的女子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睫毛颤抖得如蝴蝶振翅。
我再也忍不住,悲凉道:“沈长暮,你就这么爱她?”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吗?”
沈长暮依旧沉默不语。
我快步跑开了。
我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意,眼泪都要落了下来。
沈长暮,你究竟……
拿我当什么……
回到寝宫,我大哭了一场。
哭累后,便沉沉睡去。
梦里,往事纷纷,我回到了那年春日。
……
第一次见沈长暮,是在我及笄那年。
万紫千红总是春,御花园百花齐放。满天花雨中,我一眼就看到了沈长暮。
他与父皇席地而坐,表情严肃,似乎在商讨什么要事。
之后的几日,我总是能见到他。
我喜欢看他和父皇商讨国事时皱起的眉头,忧郁又深邃的眼睛,喜欢看他认真的模样。
我……喜欢他。
往后数日,我时常徘徊于御花园中,期盼着能再见沈长暮一面。
运气好的话,真的会见到沈长暮。
那时的他,还不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只是稚气未脱的少年郎。
可他得了父皇赏识,他成了宫中风头最盛的带刀侍卫,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叫人挑不出错来。
皇兄有意拉拢他,却被他婉拒。
他的眼神满是平静,像无波无澜的湖水,我的姐姐妹妹们都觉得他无趣。
只有我知道,他胸怀大志,立志做壮志凌云的豪侠。
要他做御前带刀侍卫,是他父亲的意思。
而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我女扮男装故意接近他。
我与他称兄道弟,成了很好的朋友。
但我们的友谊,并没有持续多久。
“你居然是女子!”
在与沈长暮比武切磋中,我不慎败落,发丝披散下来,暴露了自己女儿身的真相。
沈长暮震惊地看着我,眼中满是被欺骗的惊怒与厌恶。
“为什么骗我?”
他瞪着我,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怒气更甚,拂袖而去。
“沈长暮……”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想追上他,却摔了一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我很不甘心,第二日便找上了他。
沈长暮根本不愿意面对我。
我一瘸一拐地上前,拦住他。
回应我的是他冷漠的侧脸。
他一言不发地躲开了。
那一刻我才发现,沈长暮对我,半分情意都没有。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沈长暮不喜欢我,我却非他不可,真真是天意弄人。
沈长暮的冷漠令人心寒,我萎靡不振了很长一段时日。
可每次看到他,我都忍不住走近他。
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接近他。
4
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公主自重。”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想,沈长暮一定是碍于身份,才不敢和我走得太近。
也对,他是翱翔苍穹的鹰隼,而我,是温室中娇养的花朵。
他对我百般嫌弃,但碍于我的身份,他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我主动去将军府找他,他不敢赶我走。
我跟着他去深山采药,他也未置一词。
直到,我不小心掉到山洞,他跳进山洞救我。
我发丝凌乱地靠在他的怀里,向他诉说我的情意。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却轻轻地替我拭去眼角的泪。
我的腿受伤了,沈长暮就把我背下了山。
我趴在他的背上,明明脚疼得厉害,却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
我们住在灵隐寺那几天,他带着一起练武,打禅。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然而没有。
沈长暮依旧对我不咸不淡,恭敬疏离。
回到宫中,我常常给他写信,回应我的只有空等。
是的,他从来没有回过我。
我有时候就在想啊,沈长暮,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后来我才明白,我的爱,对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来说,是负累。
……
我对沈长暮的执念越来越深。
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我跪在金銮殿上,求父皇为我和沈长暮指婚。
父皇拗不过我,答应了。
沈长暮没有同意。
他坚决不同意娶我,甚至不惜自降职位。
父皇震怒,要取沈长暮性命。
我心灰意冷,当着沈长暮的面,求父皇收回旨意。
恰好这时候匈奴来犯,沈长暮自请镇守边疆。
我看着沈长暮的侧脸,只觉得他陌生极了。
夜晚,我偷偷跑到将军府质问他。
我不记得那是一个怎样的夜。
只记得自己亲眼看到——他正在月下饮酒。
而他怀里,抱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刹那间,我只觉一颗心碎成了一瓣一瓣。
我想冲上去质问他,可是我不敢,因为我没有资格,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质问他。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宫里,关上殿门,大哭了一场。
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夜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整日浑浑噩噩地度日,父皇母后都十分担心我。
那段时日,我憔悴了好多。
但是,我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因为喜鹊说,沈长暮马上就要走了。
是啊,他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
我一惊,十分不舍,满脑子都是沈长暮。
我去寻他,却见他喝得酩酊大醉。
嘴里不停地念着一句诗,“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念着念着,他踉跄了一步,险些跌倒在地。
我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沈长暮看到我,他双眸通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他骂我是“毒妇”。
我不知“毒”这一字从何而起,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只得魂不守舍地离开了沈府。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他抱在怀里的美丽女子,正是与他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孤女——
朱颜。
女的真贱。[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