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里有一个故事,一个骗术并不高明的骗子,将官员耍得团团转,故事的讽刺性跃然纸上。而在现实中,一个女骗子更是把官员忽悠得五迷三道,最后有三个官员为此事都落了马。女骗子先是冒充干部的私生女行骗,被骗者报警。不料审查案件的警察,被女骗子编造认识领导的谎言迷惑,竟然和骗子论起了姐妹之情。最后女警察因徇私枉法被审查,她被抓后直接咬出了自己的上级,而她的上级被抓后,又咬出了自己的上级。这可不是杜撰,而是活生生的案例。三个官员先后落马,简直就是一幅活脱脱的群丑图。而引出这一切的女骗子,用教员的话形容:应该给她颁发一枚五吨重的大奖章。
首先登场的女骗子叫程银香,江西德兴市西坑村人。这个1967年出生的农村妇女,既没有正当职业,还是一个没上过学的文盲。但挡不住程银香生就一副姣好的面容,二十多岁的年纪,她靠着与人切磋“C技”为生。九十年代中期,因事情败露,程银香一度被强制劳动教养过。再之后,她依旧没有去找一份正当的职业谋生。靠着出色的容颜和一张伶牙俐齿,程银香做起了无本万利的买卖,行骗。程银香的骗术并不高明,甚至看起来还很幼稚。她冒充自己是某个干部的私生女,而后靠着这个身份,四处白吃白拿,运气好的话,还能成功忽悠的人们将钱“借”给她。当然,程银香的借是有借无回,骗到钱后她通常会消失不见,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2000年,程银香结识了私人企业主钟老板。钟老板对她是私生女的身份深信不疑,不时给程银香送钱送物。当年春天,程银香忽悠钟老板,说她的干部父亲得了花柳病,由于担心形象受损,所以不敢在大医院治疗。
言语之中,程银香透露给钟老板,说她的父亲已经来到德兴,准备在这里住下治疗。接着程银香又话锋一转,说父亲这次出来的着急,钱带的不多,询问钟老板能不能先借五万。钟老板竟然信以为真,认定这次是攀上了高枝,他立刻将钱准备好,并按照程银香的要求交了过去。事后,钟老板本以为有机会见见这位干部,可程银香继续用各种理由要钱。几次下来,她从钟老板的身上骗走了12万。时间一长,钟老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几次催促程银香还钱,但后者不为所动。最终,钟老板选择了报警。可钟老板始料不及的是,程银香此后并没有受到惩处,而是继续四处疯狂行骗。又过了两年,被骗的人越来越多,有受害者开始不断到市委市政府上访。还有人到处张贴程银香的大字报,控告程银香的所作所为。由此程银香落网,但是她很快又逃出生天。很关键的因素是,程银香遇到了舒影静。舒影静,原德兴市公安局经侦大队的副队长。因为有人不断报警,2002年初,德兴市公安局长邵亚军,就把这起诈骗案交给了舒影静来办理。警方此时已经控制住了程银香,将其暂时安置在德兴宾馆,舒影静也已经了解了相关材料。本来,舒影静从不认识程银香,跟她更是没有任何的利益来往,作为公安干警,她只要公事公办就可以了。然而在接下来审理案件的时候,舒影静就仿佛是被程银香下了蛊,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原来,讯问当天,能说会道的程银香,一直不正面回答舒影静的问题,而是把话题轻易引到别处。而且她的这个话题也并非无的放矢,而是跟德兴市里的某个领导有关。
听闻程银香说出了某领导的种种细节,舒影静就被不自觉的吸引住了。以至于到后来,她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办案人员,完全被程银香的话题“带进了沟里”。一边仔细听,舒影静竟然还一字不漏的将程银香的讲述全部记录了下来。事后根据检察院的调查,当时舒影静对案件的情况一个字都没记录,而对程银香编造的跟市领导的种种细节,舒影静记录了整整23页。这简直成了天下奇闻,可如果站在舒影静的角度去看,事情也就很容易理解了。这个女人认识大领导,如果能跟她攀上交情,那以后岂不是……毋庸置疑,舒影静当时绝对是这种心理。而故意把话题带偏的程银香,别看她大字不识几个,可是对于人情世故,对于官员的心态,却把握得极其精准。不得不说,这个漂亮的农村妇女,是一个玩弄人性的高手。眼看着舒影静入套,程银香在一旁更是说的天花乱坠。记录完毕,舒影静的内心已经不再把程银香当作是犯罪嫌疑人。那一刻,舒影静一心想的是如何帮程银香开脱罪责。接下来,在完全没有过问案情的情况下,舒影静向领导谎称,程银香的案子仅仅是经济纠纷,不构成诈骗罪。正是这次包庇,为她和另外两个官员随后落马,埋下了伏笔。
程银香随后被释放,其他的受害人得知情况后,继续向上级部门控告。而舒影静为了帮程银香开脱,把所有关于程银香的材料都藏匿了起来。甚至于到后来,舒影静还让程银香搬到了自己家里。在程银香的不断忽悠下,舒影静完全成了她的“小迷妹”。就在她天天幻想着,程银香什么时候把她引荐给这位干部的时候,纪检部门很快就找来了。原来,舒影静强行把案件压下去后,受害者一直在控告。随后检察院介入调查,发现该案此前就有人报警,无论是刑警还是经侦大队都曾调查过。然而这样一起受害人不断上告的案子,后来就悄无声息的不了了之了。检察院认为,其中肯定隐藏有什么情况。于是在后来的调查中,除了调查程银香的诈骗问题,办案人员还着重调查了此前承办案件的人员。很快,舒影静就进入了办案人员的视野。可此时的舒影静犹如程银香的傀儡,非但不怀疑她的身份,还在想着如何给她开脱。之前揭发程银香的很多犯罪材料,舒影静都拒不交给办案人员。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她自己很快被查处。当年春天舒影静还在给程银香开脱,当年秋天她自己也成了犯罪分子。除了帮助程银香逃避处罚外,舒影静在其他方面的问题也被牵扯了出来。作为经侦大队的民警,舒影静知法犯法。她曾经挪用公款42万元,而且还进行过票据诈骗。2002年11月,舒影静被正式逮捕,2004年初她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值得一提的是,舒影静此前无比信任的程银香,随着舒影静当时的落马也被批捕,而且程银香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女儿,也不认识大领导。
还在2003年9月,她就先于舒影静,被以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已经身处牢狱的舒影静得知这一情况,估计肠子都悔青了。事已至此,看似一切都结束了。可谁都没想到,程银香“下线”后,围绕舒影静和自己上级的好戏才正式登场。一个很关键的原因是,办案人员在调查舒影静的时候,发现了她私设的小金库。一个小小的经侦大队,其内部的资金居然有两百万之多。如果程银香没有被查处,这两百万估计够她骗好些时日了。言归正传,舒影静在被调查期间,交代这么多的钱,都是经侦大队历年办案中的罚没款和赞助款项。此时的舒影静,已经清楚自己蹦跶不了多久了。于是怀着悔恨以及立功减刑的心态,她开始乱咬起来:我交代,邵亚军从我这里拿过钱!邵亚军听了这话,估计都能从弋阳跑回德兴抽死舒影静。原来,邵亚军此前虽然是德兴公安的一把手,但就在2002年9月舒影静被调查前夕,他被一纸调令,调到了弋阳担任常委和公安局长。所以,他错开了纪检部门对舒影静的调查。可谁能想到舒影静很快咬出了邵亚军。根据舒影静的交代,邵亚军从1999年到2002年,先后分12次,从她手上拿走了100万。办案人员火力全开,立刻将目标对准了邵亚军。情况正如舒影静反映的那样,邵亚军几年下来,确实从她那里支取了近百万。而且,邵亚军作为一把手,明知道这些钱应该上缴,但还是不闻不问,放任舒影静管理小金库。除了私设小金库,邵亚军还大肆受贿。在德兴任职期间,邵亚军和私企老板徐景贤勾肩搭背。他把各种工程承包给徐老板,徐景贤投桃报李,先后送给邵亚军13万。
贪污和受贿之余,邵亚军也好女色。本来邵亚军是监管性工作者的,可他还经常和她们切磋技艺。2001年在南昌出差期间,邵亚军直接找了一个21岁的三陪女。之后,他多次和这名姑娘发生关系,而且每一次都出手阔绰。根据女孩的交代,邵亚军一次就给她5000块。不光玩,邵亚军还有劝女从良的嗜好。他多次跟女孩说,不要再干了,那点钱,可以让女孩去做生意。据邵亚军自己交代,他先后给了她有十几万。而这些钱,都是从舒影静管理的小金库里支取的。可实际上,这边他劝女孩从良,另一边又立刻去跟别的小姐厮混。灯红酒绿间,邵亚军的欲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眼看自己就要完蛋了,邵亚军也像舒影静那样,也开始胡乱啃咬起来。他很快就向办案人员交代,自己的上级吴祖国有问题,因为邵亚军多次给他行贿。吴祖国,在被邵亚军咬出来之前,担任德兴市委书记。在吴祖国到中央党校学习期间,邵亚军曾专程到北京行贿。一次是2002年春节之前,邵亚军送给吴祖国两万。还有一次是2003年5月,在北京某饭店,邵亚军又送给吴祖国两万。有意思的是,此前就在检察院开始查邵亚军的时候,听到风声的吴祖国,还一度想过要退赃。他先是派人拿了四万块退给邵亚军,但是邵亚军拒绝收钱。眼看退钱不成,吴祖国又想出其他办法弥补,他祈求着反腐之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随着邵亚军落马,吴祖国知道,自己完蛋也是迟早的事。而办案人员随后的调查显示,吴祖国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卖官鬻爵和受贿两方面。吴祖国卖官,有自己的一套经验。他清楚,每一次官员的调整和调动,就是自己发财的时候。很快底下的干部,就了解到了吴祖国这个癖好。一旦到了调整期间,像邵亚军这样的干部是又跑又送,得到的结果自然是被提拔重用。除了卖官之外,吴祖国另一个问题,便是收受私企老板的贿赂。德兴市里的一个房地产老板,吴祖国就先后收了对方的好处16万。之后,市里的很多工程,都由该公司来承办。随着吴祖国的落马,这起由骗子程银香牵出的贪腐案件,可谓轰动一时。2003年11月,吴祖国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此前,他原来的下级邵亚军,也因受贿和贪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邵亚军和吴祖国,此前和程银香没有任何交集。可惜他们没想到,这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居然能把自己给牵扯进来。程银香是投其所好的行骗,而其他的三个人,则完全是因为各自的屁股不干净。于是,便闹出了一幕人间笑柄。
这可正是:文盲骗子心很大,德兴城里把人耍,既是领导私生女,还跟县长论高下。舒影静,受了骗,想跟银香论情缘,岂料身心被蛊惑,百万私帑被查获。眼看自己要获刑,咬出上级邵亚军,天降黑锅砸的准,亚军从此变“哑军”。他向影静来看齐,再咬上级吴书记。县委书记吴祖国,卖官受贿都敢做。欲火焚身终到头,程银香成三贪官的鬼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