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亲三载。
我挑粪捡来的丈夫华丽转身成为了当朝太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他独美。
他甩个我十两银子:「三年来的饭钱,多的不用找。」
后来,大雨磅礴中,他浑身湿透拦住我的马车:「娇娇,孤不许你走。」
1
「主子,不能再耽搁了。」
「陛下病重,朝局不稳。您身为储君,正是要您主持大局的时候,若是回去晚了,恐怕……」
沈修言长身而立,脸上神色淡然。
反而,是躲在灌木丛里的我,吓得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储君?沈修言?
这两个词我都认识。
可是连在一起就变得陌生。
顾修言是储君?!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沈修言是我挑粪淋菜的时候捡来的。
那时候他身负重伤。
为了救他,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救活之后。
他为了报恩,娶了我。
三年来,他劈柴、烧水、挑粪、包揽了所有的农活。
一副老实憨厚的糙汉子形象。
村中人都叫他:「大老粗。」
他对我很好。
在这个一粒麦子都显得珍贵的村子。
想吃肉简直就是做梦。
更何况顿顿吃肉。
然而,沈修言做到了。
他经常蹲在山中,给我狩猎。
每次带回来的猎物,都够我吃很久。
可是,最近沈修言却变得格外奇怪。
家中已经有很多肉了,他还是要上山。
而且次数比之前频繁了很多。
以前,几乎十日一次。
最近,却频繁到两三日一次。
甚至一日一次。
一问他,他就说是:「最近山中猎物肥美,多猎些,存着吃。」
我本来也没有特别在意。
直到领居大姐提醒我。
「娇娇啊,你可长点心吧。」
「这男人啊,一旦不回家,多半就是外面有人了。」
大姐没说之前,我没朝这方面想过。
她一说,我反而越来越不安。
于是,趁着沈修言这次上山。
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狐狸精敢勾引沈修言?
令我没想到的是。
没抓到狐狸精。
反而听到了这令人瞠目结舌的谈话。
要说沈修言是太子。
我是不信的。
成亲之前,沈修言曾说过,他家境贫寒,父母为了活命,不得已将他卖进宫当太监换粮。
他趁乱逃出来。
逃跑时,是受了伤,被我所救。
况且成婚三载,他的贫寒一览无余。
他从不舍得浪费一粒米,掉在地上沾了灰,也要捡起来吃掉。
即使是已经馊掉的饭菜,也要吃。
他两件衣裳轮流穿了三载。
我于心不忍说要给他做几身好衣服。
他百般不愿,说:「布匹太贵,舍不得。」
于是两块破布,缝缝补补穿了三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身份尊贵、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
谈话还在继续。
黑衣人的眸光一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主子迟迟不走,莫不是怕那农家女缠着您?」
「若是如此,主子您尽管放心。」
「要是您不忍心,属下今夜便可替您杀了她,定不会让她缠着您,让徐国公府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沈修言的深情依旧淡淡。
我的心头却愈发发紧。
这一刻,我重新以一种审视的眼神去重新审视眼前的男人。
他笔挺地站在那里,身姿高挑俊俏,眉头紧皱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
对于黑衣人的毕恭毕敬。
一个老实憨厚的粗汉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坦然?
或许……
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黑衣人刚刚说要杀我……也是真的!
我被内心的猜测吓得后退,脚下的枯枝发出一声脆响。
「谁?」
2
黑衣人敏锐察觉到我的方位,他拔剑朝我劈来,我躲闪不急,剑狠狠地插入了我的肩膀。
黑衣人冷哼一声抬脚朝我小腹一踢拔出剑,用剑尖指着我。
「谁派你来的?」
我捂住肩膀,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无法作答。
「找死。」
黑衣人见我不答,举剑再次朝我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在剑刃离我仅有一指宽的时候,沈修言徒手握住了剑刃。
黑衣人忙收回剑:「主上,您没事吧。」
沈修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先回去吧。」
「可是她……」
黑衣人还想再说,就被沈修言的一个眼神吓了回去,只得拱手告退。
黑衣人走后,沈修言蹲下来查看我的伤势。
我满脑子都是刚刚两人最后的计划。
他们要杀我。
我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沈修言神色一沉,血肉模糊的大手握住了我的脚踝,那力道很大,我顿时不敢再挣扎。
他一边查看伤口,一边说:「你都听到了?」
我不敢撒谎,点了点头。
沈修言看向我,眼底闪过一丝伤痛之色。
「你会杀了我吗?」
沈修言沉默了半晌。
「下山吧。」
3
沈修言把我送回屋子后,黑衣人又来了。
两人交谈一番后,沈修言匆匆收拾包袱就要离开。
我看在眼中,心中酸涩。
六岁时,我的父母死于一场瘟疫。
我独自孤苦长大。
一直到十八岁。
我从未体验过别人的关爱。
我的心中变得灰暗,麻木。
直到沈修言的出现。
一开始,嫁给他。
我只是把他当作无聊生活中的玩物。
可渐渐地,他就像是一缕阳光照进了我灰暗发霉的心田,将那方干涸的土地滋养。
我也早已离不开他。
即使知道结果,也知道我的挽留极有可能为我带来杀身之祸,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问:「沈修言,你还会回来吗?」
沈修言在门边停住,眼底闪过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一瞬后,恍然收敛,换上了陌生的淡然。
他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我擦掉眼角的泪水,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你不说,我便当你会回来,我愿等你。」
4
沈修言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
一群黑衣人突然闯入别院,将我扔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面前。
女子长得好,衣着也华丽,姿态优雅。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就是顾娇娇?」
「真巧啊,我唤徐娇娇。」
我不由得恼火:「你是谁关我什么事?放开我!」
「难道修言哥哥没有告诉过你吗?」徐娇娇一脸疑惑地问我。
不等我回答,她嫣然一笑。
「也对,毕竟是个替身而已。」
徐娇娇一笑起来,眼睛眯起成了一道月牙,眼角的泪痣显得格外迷人。
我忍不住抬手抚摸上脸。
手指最后停在眼角的那颗泪痣上。
「多谢你替我照顾修言哥哥多年。」
记忆里,沈修言格外喜欢我这颗泪痣。
每次同房,他登顶时,都会去啃我眼角的泪痣,结束后,他也会温柔吻干了我眼角的泪水,最后吻停在这颗泪痣上,格外眷恋缠绵,情难自已地说:「这颗痣真美。」
他也很多次说过。
「娇娇,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很美,很美。」
抬眸,看着徐娇娇满是笑意得脸。
这时我才发现。
这张脸,多熟悉啊。
5
「娇娇。」
院外沈修言翻身下马,踏步走入院中。
徐娇娇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沈修言顿了顿,看了我一眼,脸上闪过几分不悦,转而看向徐娇娇,温声道:「不在盛京好好待着,怎么跑到这来了?」
徐娇娇俏皮地笑道:「娇娇听闻修言哥哥把嫂子落下了,特地来给你寻回去呢。」
徐娇娇嫂子说得极为没有诚意。
像是在嘲讽我。
「哪是什么嫂子。」
「只不过是本宫实在思念娇娇找的替身罢了。」
我长睫微颤。
抬眸,看到沈修言嘴角勾起的笑意。
无限的宠溺与温柔。
曾经我以为这份温柔与宠溺是属于我的。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
这不属于我。
他只不过是透过我去看另外一个人。
徐娇娇朝我走来:「修言哥哥,姐姐好歹救你一命,你就这般走,未免太多绝情?」
「那娇娇以为如何?」
徐娇娇笑道:「给些银两吧。」
徐娇娇是在侮辱我。
只有青楼的娼妓,才会收银两。
这个道理,我懂,沈修言也懂。
沈修言向来坦率,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小伎俩。
就在我以为沈修言会拒绝的时候。
他接过黑衣人递过来的钱袋子扔在我面前:「三年来的饭钱,多的不用找。」
泪水刹那模糊了我的双眼。
「沈修言,这三年,我们到底算什么?」
沈修言看向我。
眸子中的神色,变了又变,嘴角动了又动。
最后归于平静,只剩冷漠与淡然。
他转过身,不看我。
6
许是怕我日后找事,以绝后患为好。
沈修言离开后。
黑衣人又回来了。
他透过窗户,看到隆起的被子。
以为我在床上,在我家四周浇上酒,放了一把火。
我躲在山上。
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心寒。
若不是我早有离开此处的念头,恐怕今日后,我就变成一具尸体了吧。
果然,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
我带着包袱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许是我太倒霉。
路上又遇到了歹徒。
好在他只抢走了我的包袱。
抢了就抢了吧。
反正包袱里面除了那十两“嫖资”和几件衣裳再无其他。
我本不屑要。
如今抢了反倒一了百了。
就在我爬起来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姑娘,等等。」
身后,少年勒马停下,高高束起的头发随风肆意飘扬。
他手中提着我的包袱。
「你抢回来了?」我惊讶地去接。
下一刻,在我眼前的包袱突然被举高去。
我的腕间传来一股力道,拉着我往前。
「姐姐,是你!」
7
我和少年离得极近,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长的是极为俊俏的。
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本是一张生人勿近的长相,此时偏偏染上了难以置信的惊诧,却毫无违和感。
片刻愣神之后,我急忙往后褪去。
少年也忙松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吓到姐姐了。」
他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
我竟想不起他是谁?
见我愣神,少年显得毛毛躁躁地道:「姐姐,我是上官玥。」
我想起来了。
他就是当年京城上官家送来乡下寄养,后来被接回盛京的少爷上官玥。
晃眼三年,竟这般大了。
上官玥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缓缓回神,摇了摇头。
「那姐夫呢?」
我再次摇头。
「他死了。」
「死了!」上官玥的音量提高,诧异中竟然带着几分雀跃。
看向他时,嘴角还有难以压制的笑。
我竟然有些欣慰。
你看吧,负心汉。
连死了都是笑的人比较多。
似乎察觉到不对劲,上官玥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敲了敲他的头,拿过包袱:「傻小子!我走了。」
忽然,我的手又被拉住。
上官玥笑道:「姐姐,你不知道去何处,不如随我回上官府吧!」
8
盛京确实是一个好去处。
以前总听沈修言说盛京繁华,我一直很向往。
说有机会一定要同他一起去看看。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好啊。」我思量了一会儿道。
上官玥弯身把我抱上马,疾驰而去。
怕我因为丧夫伤心,他带着我一边散心,一边赶路,折腾整整六日,终于到了盛京。
上官玥把我安排在西院。
西院的布局小巧精致,我很是喜欢。
一回到院子。
他就忙前忙后地替我布置。
忙得大汗淋漓,丫鬟仆从跑断了腿。
我想插手,就被他拦了回来。
「姐姐,一路舟车劳顿,你先坐着休息。」
我只得作罢,坐在院中赏花。
整顿一直忙活到晚上。
但是上官玥似乎还不满意,说房中装饰太少,要把上次陛下赏赐的珊瑚搬过来。
我忍不住道:
「上官玥,行了。」
「姐姐,还不够,我房中还有一颗夜明珠,若是搬来放你房中你定然喜欢。」上官玥兴致勃勃地道。
我笑了笑。
「我只是暂住,不用麻烦。」
闻言,上官玥眼底浮起一摸落寞之色。
他轻轻地应了声,屏退了下人。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
上官玥的语气充满了无辜与落寞。
我还觉得奇怪。
一抬眸,就对上了他阴沉,带着委屈的眸。
我瞬间明白了。
果真还是一个小孩,这就委屈上了。
我无奈地叹口气,握上上官玥的手:「上官玥,今日太晚了,珊瑚明日放,行吗?」
「姐姐,你会住多久?」他不答反问。
听说他委屈的语调。
我不忍心再刺激他,忙道:「很久的。」
我刚回答完,上官玥面上的乌云瞬间散了干净,突然把我拥入怀中,头枕在我的肩上:「姐姐,你可不许骗人。」
「不然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曾经沈修言替我伤心,可现在呢?
上官玥的替我伤心又能持续多久呢?
我把手轻轻地压在伤口上,哪里的疼痛时刻提醒我。
再美好的承诺都是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