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怀念我的父亲

楠楠看看旅游 2025-03-30 10:07:16

太阳出来了,披着满身的雨雾和朝霞,没有一点风声和鸟鸣。

父亲他死了,正如他睡着了一样,在田里,在树下,在屋里,我再也唤不醒他,任凭我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不能接受还样的现实,父亲他,的确是死了,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一天前,他还能背诵"三字经","百家姓”,简直倒背如流,如数家珍。

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更确切的说,是鲁西南这片土地的耕种人。凡乡下人能干的活计,他都能干,且从不惜力气,犁耙耕种,挖河筑堤,盖房垒墙,推磨扬场,种菜种树,沤麻编席,烧砖烧瓦,扫院挖粪,甚至上树够菜,都没有难倒过他。

可惜,他生不逢时,不是赶上了战争,就是遇上了饥荒,还有更可怕的地震。兵荒马乱的战争,到处是枪声,到处是战火硝烟,让他魂不守舍,无处可逃,面对敌人的杀戮,只有奋起反抗,和日本人斗智斗勇,英勇而顽强,不是射穿了脚,就是打断了腿,九死一生,幸而留下一条性命。

战争的磨难,刚刚躲了过去,幸福的家园还未建好。一家老小,又遇上了饥荒。一家人,过着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生活。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处流浪,到处乞讨。满山遍野,到处是挖野菜的农夫,刨食菜根的妇人和瘦骨嶙峋的孩子,更可怕的是,上一秒还在一直喊饿的孩子,下一秒就失去了喊的动静。两个孩子被饿死,父母被饿死,嫂子被饿死,自己也被饿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这是一种绝望到不能再绝望的沉默。

我的父亲,曾被饿死。后来,用借来的面汤,撬掉了他两颗门牙,又被灌活的。饥荒的年代,总算过去了,死的死了,没有死的,还要活下去。

我是在父亲大难之后,若干年,又生下的一个孩子。我的命运就没有哥哥姐姐们那么凄惨,生活虽然不好,总也吃得饱,穿得暖。且有机会去上了学,成了半个城里人。

父亲,死而复生,他对人生的美好,充满渴望;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天无绝人之路,凡事留一线希望,就有光明”,父亲常常这样说。

在我的记忆中,曾经住过地窨子。在地窨子里,爬来爬去,有时被大人叫醒,有时被大人叫不醒,就被抱了出去。很显然,地窨子是老百姓用来对付地震的。

小时候,地震时常发生,有时晃的很,有时晃的不很。小孩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大人,时常在那里议论纷纷,说着说着,就惊荒失措起来,然后,就什么也不说啦。

地震,是地壳的正常运动。有时山崩海啸,有时微微震颤,有时地动山摇,墙倒屋塌,摄人心魄。无伦如何,人类只能默默承受,自然给予人类的馈赠。

天灾人祸,总算过去了。新中国成立了,人民站起来了。父亲正值青年,五十年代,大炼钢铁,支援国家建设,上下一盘棋,干劲十足。农民分得了土地,土地实行公有制,大家一起干活,一起种田,一起吃饭。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喜气洋洋地过日子。

天命之年,父亲又赶上改革开放的春风,农村实行连产承包责任制,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尽管上交公粮,拿提留,但农民日子,还是一天比一天好过。

过去,亩产二三百斤;现在,亩产到达到五六百斤,家家除了交公粮之外,尚有余粮,人人吃得饱,穿得暖,精神面貌大为改观。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鸟鸣唤醒着黎明,也唤醒着人们未做完的梦。

春天到了,天暖了,地动了,草绿了,花开了。人们荷锄耕田,赶牛犁地。田野里,到处是扬鞭催耕牛的呕唷声,加之不断叫春的鸟语啼鸣,无尽的旷野,到处弥漫着一种生机和活力。

阳光照地暖,春雨润畴眠。春风十里路,荷锄向耕田。云来云去留,燕子飞满天。卷烟为兴趣,吞吐任自然。

小时候,看着父亲摸烟叶,卷烟卷,用火柴点燃香烟的样子,是真爽!真气派!

烟卷拿在手上,深深地吸上一口,将那苦涩的烟草味,吸进肺腑,仿佛整个肺腑都炸开了花。再慢慢地,一边吐出去,一边烟雾顺着鼻孔涌出,这喷云吐雾间,仿佛若有光,化作一道神明,迅速扫遍整个田野。

农民种田,自有他的苦,自有他的乐。

先说种地的苦。苦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夏天收麦,烈焰像火一样热,直烤背背,皮都炸开了裂,汗流满面。遇上旱天,拉车浇水,一稞秧苗,一稞秧苗地浇。土地暄软,很是费力,脚蹬肩拉,颜面俯地,甚至能把人的肝肺都挤扁了去。

再说说种地的快乐。一到秋收,遍地金黄,像金色的海洋,似秋风拥金浪,万里无云万里天;一到秋天,遍地棉花,像琼树玉枝,似银河巨浪,宛若满天白云,天地共大海一色。人们看着满地的庄稼,满地的棉花,能不幸福快乐吗?幸福,就像似金子;幸福,就像似银子,填满了整个村落。

冬天来了,屋外下起了雪。檐头,几只饥饿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冲着漫天的大雪长鸣。不知是谁说了句,快撒些谷米来送它吃,说着说着,眼前便见一些谷米,落在窗台上,引逗来鸟儿,无限的快乐。

屋里,围炉夜话,笑语声喧。让我不禁想起白居易的"问刘十九"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要是在这雪天,能温上一壶老洒,再来上三两凉菜,一定会特爽!

说着,母亲值办起菜肴来,父亲拿出了姐姐为他祝寿时的一壶老酒。一家人,在冰火两重天里,开启了美好的家宴。

春来冬去,年复一年,父亲逐渐步入他的老年生活。看着儿孙满堂,父慈子孝,一家人其乐融融,孩子一个个出生,一个个长大,该娶的娶了,该嫁的嫁了,他很是心满意足。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终不能圆满。

十五年前的一个春天,父亲年事已高,衰老和疾病,一起把他送到了生命的尽头,回天之力,只能随他,应天命而去。

父亲他死了,没有了心跳和呼吸,远在百里之外的家乡,哥哥告诉我。

我没有立即回去,因为尚有年幼的孩子。第二天,父亲就躺在棺材里了,我摸摸他的手,还是软的;我摸摸他的脸,像睡着了一样,任凭我怎样唤喊,也唤不回他的生命。

父亲的一生,命运多舛,既经历了战争,又经历了饥荒,还躲过了地震,最终得以圆圆满满。乡里人都说,“是他休来的福气”。

如今,父亲被埋在家后的东北地里,是他孩子的土地,没有惊扰,没有惊吓。只有春风化雨的温暖,只有春风花草香,长在他长眠的坟墓上。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原谅我,疾病缠身,不能亲临祭拜,我的父亲母亲!

不久,又清明了。太阳转来转去,永远围绕着大地,永远围绕着父亲的白骨。我多希望能再回您的身边,聆听您不尽的教海;我多希望您在九泉之下,一样能种出那无边的田野和如雪的棉花。

清明,我向父亲您道一声,九泉安好!

清明,我向母亲您道一声,九泉珍重!

2025.3.29 书

0 阅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