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1992年11月,山东省东营市第一看守所。
这月9号是星期三,跟往常并无一样。天气有点阴,也有点冷。当然,外面天气如何,跟看守所关系不大的。
第一看守所共有三个监区。第一监区关押的基本都是重刑嫌犯。
7号监舍就位于第一监区,共关押了8名嫌犯。号长叫陈兵,39岁,他是老犯子,两年前他就被抓进了看守所。
副号长叫王志国,45岁,犯的是诈骗罪。号令员(负责点名的)叫刘青河,34岁,犯的强奸罪。
号子里每天6点30起床,洗漱,之后吃早餐,7点30点名。
这天吃早餐的时候,陈兵、王志国、刘青河三人一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主要是陈兵在说,另外两个人在听。王志国悄声说,“我们听兵哥的。按计划办。”刘青河也说,“兵哥,就这么办。”
王志国转过头对其他五人说,“兵哥说了,就按昨天晚上说的计划来。都听明白没有?”
其他几人木讷地点着头,只有一个小年轻没有吱声。
王志国问他,“李飞,你狗东西聋了,听到没有?”
李飞看着王志国,又看了一眼陈兵,怯怯地说,“我昨晚想了一晚上,还、还是觉得算了,上次律师来跟我说,我案子顶多判8年,要是跟你们一起……我又得加刑。”
陈兵听了,将手里的馒头砸在饭盆里,脸色很难看。
王志国和刘青河见状,立即冲到李飞跟前,将他拖进便池间,就是一顿暴打,边打边骂,“狗东西,这时候反悔,老子废了你!”
殴打持续了几分钟,直到陈兵咳嗽了一声,二人才住手。(这里提一句,八九十年代的看守所基本上没有摄像头,打架是常有的事,有时被打死的事也有发生)
他们将李飞拖到陈兵跟前,李飞跪在陈兵跟前,连连求饶,“兵哥,我真的不想参加,我想早点下监狱。兵哥,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更不会向干部报告!”
陈兵看着李飞,说,“这事吧,你不知道吧还说好,现在整个计划你都知道了,现在事到临头了,你突然反悔,你说怎么弄?”
李飞不说话了。
陈兵说,“这事你参加也得参加,不参加也得参加。”他拍李飞的肩膀,说,“赶紧去吃饭,事情成了,你一天牢都不用坐。”
李飞耸着肩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陈兵问其他几人,“还有谁想退出的?”
没有人敢应话。
陈兵说,“没有应话,那我就当你们同意了。要是事到中途,谁敢再反水,老子先灭了谁!”
众人吓得不敢说话。
王志国喝了一句,“都听到没有?”
众人连忙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陈兵说,“都吃饭,吃完了,就按计划行事!”
27点半点名,也就是查人数,这是看守所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对看守所或者监狱来说,什么东西都可以少,唯独犯人不能少。所以点名是每天的必需课,雷打不动。
点名都是每个监舍的主管干部进号子进行点名,之后会向号长了解一些号子里的情况。
七号监舍的主管干部叫方雄伟,今年52岁,从警30余年,算是比较有经验的了。到了他这个岁数,也快退休了,所以,对嫌犯,他算是比较宽容的。也是犯人眼中的“好干部”。
每次点名,都是一个主管干部带一个协管干部。一监区有10个号子,每个主管干部和协管干部要管五个号子。
这天7点半,作为号长的陈兵带着其他7人,站到了放风场,站好队,等待干部来点名。
不一会,从隔壁六号监舍点完名过来的方雄伟和另一个协管干部郑朝华走进了七号监舍。
号令员刘青河发出号令,“报告干部,一监区七号房应到8人实到8人,一切正常。”
方雄伟点点头,说,“报名吧。”
于是,从刘青河开始,依次“1,2,3……”报名。
报完名,方雄伟看着李飞,问道,“你脸咋回事?”
李飞嚅嚅地说,“早上起来摔了一跤。”
方雄伟说,“打架就打架,什么摔一跤?”之后又问陈兵,“陈兵,到底咋回事?让你当号长,你咋管理的?”
陈兵说,“方干部,我正要向你汇报的。”
方雄伟说,“你说。”
陈兵说,“事情有点复杂,我申请去里面说。”
方雄伟和郑朝华听了,就从放风场回到号子。陈兵趁他们转身的时候,迅速从底子里抽出一片早已磨好的铝片,朝其他人使了眼色,其他人纷纷点头。
陈兵跟着两名干部返回号子,随后,他突然朝方雄伟冲去。
他从身后勒住了方雄伟的脖子。与此同时,王志国和刘青河也冲向了郑朝华。
其他人也一捅而上。将方雄伟和郑朝华身上的警棍和胡椒水下了。(狱警进进监区是不带枪的)
方雄伟回过神来,喝道,“你们干什么?知道后果吗?”
陈兵说,“方干部,今天对不住了,放心,你对我们不错,我们不会伤害你,但你一定要跟我们配合!不然……”
刘青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布条,将两名干部的手双双反绑了。
之后,八个人将两名干部押出了号子。
王志国将从方雄伟身上搜出钥匙,将其他号子的号都打开了,之后,对里面的犯人大声喊道,“可以出去了!出来吧!”
其他号子的嫌犯都有些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七号房的犯人押着民警,一时惊住了,回过神来后,一些人兴奋起来,跟着起哄。“自由喽!都出来!回家喽!”
方雄伟的钥匙只能打开他所主管的几个号子,但这已经足够了,几十号人一下涌到了走廊里。
其他民警见此情景,大吃一惊,立即拉响了警报,看守所所有狱警都往一监区赶。同时也通知了看守所旁边的武警。
武警在集结
3陈兵的罪名是抢劫杀人,最终被判死刑,上个月才拿到的判决结果,而且是终审结果,他已经上诉两次了。
上个月死刑上诉被驳回后,陈兵就开始准备越狱了。他想的是,反正都是个死,不如搏一把。
他找到了被判了死缓的王志国(王志国犯的是诈骗罪,判的死缓,下个月要投入监狱)。他对王志国说,“你这死缓基本上是坐一辈子牢,就算减刑,也得30年后才出去,那时你都七老八十了,还能干球?”
这说到了王志国的痛处,于是,王志国决定和他一起干。之后,他们又说动了刘青河(刘青河因强奸多名妇女,判的无期。也是下个月投入监狱)。
陈兵在看守所呆了将近两年,了解到每天八点会有一辆送菜的货车停在食堂后门,他的计划是:趁点名时,劫持干部,打开几个号子门,造成混乱,之后,押着干部去食堂后门,开着车撞开看守所大门。
这一计划得到了王志国和刘青河的响应。之后他们便准备起来,磨好了铝片、将衣服撕成布条。等等等等。
要逃跑成功,得需要号子里其他人帮助,凭他们三个很难完成。但为了保密,直到动手的前一天晚上,他们才将计划告诉其他五人,要他们跟他们三个一起跑。陈兵对其他五人说,“这事你们谁敢走漏风声,别怪我不客气,我反正是要吃枪子的,死之前我拉一个垫背的!”
听陈兵这样一说,其他吓住了,不同意也得同意了。只有李飞犹豫,结果被打了一顿。
4那天,陈兵他们用方雄伟的钥匙打开了一监区的铁门,朝食堂后门走去。其他犯人一涌而出,在监区乱蹿乱砸。
很快,其他狱警围过来了,狱警们拿着枪,鸣枪警告,其他犯人见状后,吓住了,蹲在地上不敢动。
但陈兵等几人没有退路,他们继续押着方雄伟他们朝食堂后门走去,一些狱警围着他们,喝令他们投降。
陈兵拿着锋利的铝片,对其他警察说,“你们都让开!”说罢,用铝片在方雄伟脸上狠狠划了一下,方雄伟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为了两名同事安全,其他狱警不敢动了,怕这些亡命之徒做出更疯狂的事来。
之后,陈兵等人押着两名干部来到食堂后门,那里,果然停了一辆小货车。他心里大喜。
几名嫌犯将狱警押上货车
陈兵和王志国将两名人质干部押上驾驶室,其他人上了车斗。陈兵会开车,当他开着车朝看守所大门口冲去时,发现大门口已经铺上了带铁钉的铁板,还有拒马。然后数不清的武警挡在大门口。
一个军官拿着扩音器命令停车,但陈兵没有理会,继续冲,这时,“砰”地一声,枪响了,陈兵感觉车子一下失去了控制,撞上了旁边的花坛,他抬头一看,只见门外的岗楼上,有武警阻击手在瞄准,刚才一枪应该是打中了轮胎。
陈兵气急败坏,他将铝片对准方雄伟的脖子,对前面的武警大声喊道,“你们再敢开枪,我现在就杀了他!”
为保证人质安全,武警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武警军官一直在喊话,让他们放下武器,立即投降,不然后果自负。
武警在喊话
但陈兵等人一直置若罔闻。
车内,被劫持的方雄伟对陈兵说,“陈兵,如果你还是个爷们,就要勇于承担。犯了法就要坦然接受惩罚。你现在这样,是懦夫!”
陈兵一拳打在方雄伟的脸上,之后拿起车上一块破抹布塞进他嘴里。
5双方僵持到了下午,公安局的谈判专家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王志国的大哥王志伟,王志国的家是本地的,他大哥是警察专门叫来劝解的。
王志伟和谈判专家一起走到货车前,对王志国和陈兵进行了劝解。
王志伟对弟弟说,“不管你判多久,我和爹妈都会等你出来,收手吧,争取宽大处理。”
王志国冷笑一声说,“等我出来,你们都成灰了,还等我出来?我的事不要你管,走吧!”
王志伟听了直叹气。
谈判专家问陈兵,有什么要求。
陈兵说,“给我一辆车。”
专家说,“没问题,只是车子给你了,你也跑不掉啊,警方会布下天罗地网,一直跟着你,你怎么跑出东营?”
“那是老子的事,不要你管!”陈兵咆哮道,“赶快去准备车!”
专家和王志伟回到了武警这边,专家对军官说,“那人现在情绪很狂躁,人质随时有危险。”
军官想了想,跟上级领导作了请示,之后用对讲机对狙击手下了命令,“在确保人质的安全下,伺机对犯罪分子进行击毙。”
“收到!”狙击手传来回答。
6陈兵这边为了防止被狙击手击中,他和王志国一起将头躲藏在人质方雄伟和郑朝华身后。几分钟后,远处不知谁传来一声叫喊,“陈兵,你母亲来了!”
陈兵听了,本能地探出头,就在这时,枪响了,正中他的脑袋。他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倒在座位上。
郑朝华见状,猛地撞了一下身后的王志国,然后迅速低下头,这时,又一声枪声响起,正中王志国脑门。
车斗的刘青河见了,卷缩着喊了一句:“兵哥,你咋样了?”
他想伸出脑袋朝驾驶室望一眼,但枪声再次响了,刘青河倒在血泊里。
之后,大门口的武警们迅速包围过来,控制了驾驶室,将方雄伟和郑朝华解救了。
面对武警黑洞洞的枪口,李飞等五人迅速跪下投降,李飞说,“我们是被逼的,不关我们的事!”
此次东营看守所劫狱警暴乱事件,基本上是完美解决了。从开枪到结束只用了五分钟。
也正是从这次事件开始,全国有条件的看守所监狱系统,渐渐装上了摄像头,以杜绝此类现象的再次发生。
当然,这件事也给看守所的管理敲响了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