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那怎么办,我不能让她死在家里,我入狱,我妻活。”
这是廖丹在法院接受审判时无可奈何的一句供词。
当初自己看着躺在病床上患尿毒症的妻子,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肯定不会触摸法律的红线。
“但凡,我第一次用假章的时候,工作人员说一句‘你这章不对啊’,我想肯定不会有今天,我就再也不敢了。”
他违了法,可为他唱赞歌的人却越来越多。那么,究竟谁对呢?
生活稍有起色,妻子罹患尿毒症1971年出生的廖丹,是个地道的北京人。但由于从小父母离异,他跟着爷爷奶奶在二环胡同里长大。
初中毕业后便到了工厂上班。
1997年,工厂关门,廖丹被迫下岗,拿着姑姑每月给的300元,留在家照顾爷爷奶奶。
也正是这一年,在媒人的介绍下,他认识了比自己小一岁的河北姑娘杜金领。
两人很快领了结婚证
与她一起来北京打拼的姑娘,如今大多都已经结婚回了老家。
只有杜金领,一心想留在北京,嫁个北京人。相比于其他北京小伙的圆滑,老实的廖丹让她十分满意。
他觉得廖丹愿意独自留在家中照顾老人,就已经是很多年轻人做不到的了。
虽然廖丹没工作,但好歹有个北京户口,加上爷爷奶奶在二环有个老房子,条件也不算差。
他们期待着老房子能被划入拆迁区,这样就可以拿到一大笔拆迁款,身边也的确有人是靠拆迁款“致富”的。
一年后,两人结婚了,廖丹继续在家照顾老人和新生的儿子,养家糊口的重任,就落在了杜金领身上。
杜金领也给廖丹找过一些工作,交通协管员、卖鞋销售,可廖丹总是去了两天就不愿干,因为吃不了这个苦。
杜金领寻思那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多干几份工作,廖丹也好在家好好照顾孩子。
在廖丹发小的眼里,嫂子是个特别勤快能干的人。杜金领在美容院做过按摩、绣过花、在保温瓶厂做过工人。
即使是周末,她也不愿休息,出去给人家做小时工,加班加点,靠着这股拼劲终于攒了一些积蓄。两个人的小日子也越过越顺当。
当时,杜金领最大的心愿就是拿到北京户口,成为真正的北京人。
按照当时的规定,她必须和廖丹结婚10年,并且年满45周岁,才能拥有真正的北京户口。
再过上19年,孩子大了,她也算功德圆满了。然而熬下去毕竟也是不容易的。
2007年,厄运降临,两口子的命运拐了弯。
屋漏偏逢连阴雨,决定冒险救妻这一年,杜金领得了尿毒症。
杜金领身上刚开始起鼓包的时候,她没当回事,去小医院开了点药回来吃,可谁想到症状越来越严重,鼓包蔓延至全身。
去大医院检查后,检查结果使一家子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透析透的是钱和生命
廖丹从小在胡同里的老朋友,如今在朝阳医院当医生,他找到廖丹:
“你可想好了,这不是件小事,她活一天,就需要背一天帐。”
尿毒症需要定期透析,每个月的花费不少于5000元,然而家里的“顶梁柱”一倒,经济来源就只剩下廖丹的低保。
这一病,家里更是雪上加霜。
杜金领作为嫁到北京的外来务工人员,没办法享受当地医保,若是回河北老家报销医疗费,她的身体又禁不起折腾。
虽然其所在街道为她办理了“城乡特困人员重大疾病医疗救助”,但这个救助的最高报销金额只有三万元。
且只能在缴费三个月后才能申请报销。
远水解不了近渴。廖丹只能挨家挨户找亲戚朋友借钱。
可尿毒症就像是无底洞,朋友们对此也很是了解,很多朋友把钱借给廖丹就没想过他能还回来。
一次,在他向最好的朋友借钱时,朋友是这样说的:
“这钱我有,但我这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今儿我再给你拿一万块钱,没吃没喝、孩子没学费,随时可以来,我大姐看病别跟我再张嘴了。”
即使走投无路也不愿放弃妻子
钱越来越不好借,廖丹用手头仅剩的钱,买了一辆二手摩的,平常用来接送妻子去医院治疗。空闲时间就在医院门口拉拉客,还能赚些钱补贴孩子学费。
亲戚朋友们劝廖丹放弃治疗,觉得这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但他不同意,他要让妻子活下来。
“当初我下岗没有工作,她给我生了个孩子,还赚钱补贴家用,供养这个家这么多年,她病了不管她,这是人吗?”
更倒霉的是,廖丹检查出患有糖尿病,他只能求助同样患有糖尿病的街坊邻居,开药时多开一些,分点给他。
走投无路之际,在一次透析缴费时,廖丹突然有了新的发现。
一次,他缴完治疗费,拿着单子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这没盖章,廖丹连忙称自己缴费了,但得到的回应是:“我只看你这有没有章。”
工作人员的无心之语,一下点醒了廖丹。当时,各科室并没有联网,是否缴费,透析处也是不知道的,只能通过缴费处的章判断。
那天刚出医院,他就拿身上仅剩的几十元,刻了个医院缴费处的章。
这个章,他在手里攥了两天。
他犹豫,也害怕。直到下一次透析,实在拿不出钱的他决定铤而走险。
“我等得了,医院等她等得了吗?”
第一次逃单成功后,廖丹如法炮制,此后每次都拿着假章去盖。四年期间,医院问诊缴费处的章换了几次,廖丹也跟着医院“更新”了自己的假章。
每次杜金领透析完,坐着廖丹的摩的回家的时候,是两口子最幸福的时刻。
杜金领说:“我这辈子跟着你,下辈子还要找个姓廖的。”
廖丹开玩笑地的回应着:“下辈子我不姓廖了,你离我远远的,我可不找姓杜的了。”
杜金领也好奇廖丹哪里这么多钱,但每当她问及此事,廖丹也总是急匆匆地搪塞过去。
有人说,他刻的不仅是医院的假章,更是阎王爷的假章。因为这个章,他为妻子续了四年的命。
法与情的通融,法院“判三缓四”2011年,医院升级了收费系统,一查之前的账,廖丹逃费的行为终究是东窗事发了。
经过几个月的侦察,他在医院被警方锁定,随后便被三名警察带走了。
晚上,七八名警察带着廖丹和杜金领来家里取证。在家里被逮捕时,来抓他的警察说,抓人是他的职责。
但当他们看到廖丹家的情况后,还是留下了二百块钱给孩子买吃的。
临走之前,廖丹把兜里仅剩的100元留给了妻子,并嘱托她照顾好儿子。
廖丹与妻子的最后一张照片
然而,杜金领不知道廖丹犯了什么事,给刑警队打过几次电话,才明白原来这几年给自己透析的钱是丈夫这样换来的。
想到廖丹的“傻”,杜金领一阵心酸。她也曾想过一死百了,可总是放心不下正读初中的儿子,和自己那个傻丈夫。
在法院进行审理的三个月期间,医院仍装作不知情,继续为廖丹的妻子提供治疗。
由于廖丹在被拘留期间,妻子在医院无人照顾,于是法院将他取保候审。
2012年,在东城区法院开庭审理时,一堆闪光灯对着廖丹。
对于检方的指控,廖丹供认不讳。
法庭上,廖丹第一次流下泪水,或许是悔恨,或许是这四年来提心吊胆压力的爆发,亦或许是对妻子儿子生活的担忧。
一些媒体随之报道了廖丹的故事,触动了很多素不相识的人。
网上一位素未谋面的政协委员通过媒体给他家送来17.2万元,让廖丹退赃。
众多好心网友也自发在网络上筹款,最后筹集了50万元,帮助廖丹一家维持生活和治病费用。
后来,法院考虑到廖丹家庭情况与他的出发点,结合原先有期徒刑3到10年的量刑标准,决定判其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
“判3缓4”的结局,将法理与情理融合得恰到好处。
对于这样的审判结果,廖丹心存感激
后来的采访中,当廖丹被问到情与法哪个更重要时,廖丹称:
“当然是法律重要,但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她死。”
也正是因为世间的情,妻子的生命又延续了4年。
可这场爱情故事结束在了2016年。
再过半年,廖丹的缓刑期满。
再过一年半,杜金领年满45岁,就能拿到她梦寐以求的北京户口和居民医保卡。
然而,她却没能撑到这一天。
就在5月16日凌晨,杜金领因尿毒症诱发心肌梗死去世。
“她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结语妻子离开后,他的生活仿佛又回到原点。背负着8万元的外债。他早早就联系过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还得有人照看儿子。
如今廖丹只剩回忆
他仰望着这座城市,仰望着从小生活的故乡,它如今看起来是那么陌生。
他的《北京爱情故事》发生在北京不知名的角落、胡同、巷口,属于他的幸福好像刚开始就结束了。
对于此事还有另一种说法,就是医院即便没有系统联网,也是要在每个月月底核销账目,不可能白白被廖丹逃单四年。
除非,有人在默默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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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十安】
【编辑|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