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社）—— Shreya Life Sciences 占据了孟买北部一栋不起眼的办公楼的顶层三层，与其他众多让印度最大都市安德赫里街区全天熙熙攘攘的商业企业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家不起眼的制药公司却参与了向俄罗斯出售尖端技术的利润丰厚的贸易，而印度作为中间人的角色日益重要，这让美国及其欧洲盟友感到担忧。
彭博新闻社对贸易追踪公司 ImportGenius 和 NBD 汇编的数据的分析显示，今年 4 月至 8 月，Shreya 向俄罗斯出口了 1,111 台戴尔科技公司最先进的服务器。
据戴尔网站介绍，这款名为 PowerEdge XE9680 的服务器搭载了 Nvidia Corp. 或 Advanced Micro Devices Inc. 生产的针对人工智能进行优化的高端处理器。998 台已发货服务器的规格数据显示，它们配备了 Nvidia 的 H100 芯片。
这些服务器及其所含的芯片均被列入美国和欧盟限制的物品清单中，“以俄罗斯军工综合体的敏感部门为目标”。然而，数据显示，这些价值 3 亿美元的货物由两家俄罗斯贸易公司 Main Chain Ltd. 和 IS LLC 进口，只是 Shreya 自 2022 年 9 月以来向俄罗斯合法出口的一系列先进技术中的最新一批。
Shreya 没有回应多次置评请求，两次访问其办公室时也没有人愿意发表评论。
调查结果凸显了西方政府试图阻止莫斯科获取具有潜在军事用途的两用技术的努力存在漏洞，以及运输设备的尖端性质。据彭博社 10 月 12 日报道，印度正日益成为俄罗斯的首选中间商：印度现在是仅次于中国的第二大俄罗斯受限技术供应国。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幕僚长安德烈·叶尔马克在 X 上的一篇帖子中抱怨称，尽管受到西方制裁，俄罗斯仍在接收用于电子情报和战争系统的零部件。“任何人都不应该利用乌克兰人的生命牟利，”他在 10 月 7 日表示。
虽然印度是转运点，但贸易数据显示马来西亚实际上是原产地。马来西亚总理安瓦尔·易卜拉欣 9 月在俄罗斯会见了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并称赞该地区通过先进技术等手段加强贸易关系具有“巨大潜力”。
至少 834 台运往俄罗斯的 PowerEdge XE9680 设备的装运文件显示其原产国为马来西亚。2024 年 3 月至 8 月的印度进口数据显示，1,407 台相同的戴尔设备从马来西亚进口到印度。马来西亚投资、贸易和工业部和总理办公室均未回复寻求评论的电子邮件。
科技公司本身有义务遵守制裁规则并监控敏感产品的任何销售。戴尔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在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后，该公司已于 2022 年 2 月停止在俄罗斯销售和提供服务或支持产品，并维持“严格的贸易合规计划”。Nvidia 和 AMD 表示，他们与合作伙伴合作，确保销售“完全符合”出口管制，并在发现任何违规行为时采取适当行动。
在印度，与俄罗斯做生意并不违法，因为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的政府不属于美国和欧盟对莫斯科实施的多轮制裁的一方。长期以来，印度一直依赖俄罗斯的军事装备，在欧洲国家因战争而切断石油进口之际，新德里介入购买俄罗斯原油，并表示只要莫斯科给予的折扣比其他产油国更大，印度就会继续这样做。10 月 22 日，莫迪在金砖国家峰会期间会见普京时，提到了“我们关系密切且不断加深”。
这一角色让印度成为西方政府关注的焦点。据知情人士透露，美国和欧盟官员近几个月来已前往印度，敦促印度政府采取行动阻止这些货物的运输。这些访问正值印度因采购俄罗斯战争物资而日益恼怒之际。
今年夏天，美国财政部副部长沃利·阿德耶莫致信印度工业联合会，警告称与俄罗斯军事工业基地进行交易的外国金融机构可能受到制裁。一位美国高级官员表示，尽管拜登政府努力让莫迪政府在与中国的竞争中站在他一边，但新德里对美国的担忧几乎没有任何回应。
欧盟首席制裁官员戴维·奥沙利文 (David O'Sullivan) 表示，自去年 12 月以来，通过印度转运战场物资的数量有所增加。在向记者介绍情况时，他将这一增长归因于俄罗斯通过出售石油赚取的“巨额卢比”，而不是印度的政策。欧盟已经对一些位于印度的实体进行了制裁。
据了解印度政府立场的人士称，在华盛顿方面指出一些印度公司正在向俄罗斯提供军民两用技术后，印度已调查了美国的指控并采取了必要的行动。由于涉及敏感的外交问题，该人士要求匿名。该人士表示，此事现已结案，并补充说 Shreya Life Sciences 不在名单上。
印度贸易部发言人没有回复寻求评论的电子邮件。外交部拒绝发表评论。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印度高级官员表示，印度出口管制和军民两用商品和技术完全符合其国家法律法规以及其在防扩散方面的国际义务。彭博社此前报道称，绝大多数管制商品都是通过从中国、土耳其和阿联酋等第三国转口进入俄罗斯的。其中一些交易涉及西方公司不知情的子公司和分包商以及从他们那里采购的中间商网络。
关于这些涉案公司的信息很少，而指向 Shreya 的书面记录使得这家制药商引人注目。
该公司由苏吉特·库马尔·辛格于 1995 年在莫斯科创立，当时俄罗斯正处于经济崩溃的边缘，为那些能够度过那段混乱时期的有进取心的人提供机会。尽管通过电子邮件、电话和短信联系了什雷亚，但辛格仍未对此事发表评论。
辛格在 2002 年发表于《经济时报》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在“苏联解体后，医药市场几乎降为零”的时代，什雷亚最初在开发营销和分销网络方面发挥了作用。他还表示希望同年普京访问印度能“为印俄关系注入新的动力，并使其更加深入和充实”。
公司事务部数据库的记录显示，Shreya 最初是一家药品分销和营销公司，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收购了多家公司，建立了自己的仿制药制造厂，生产胰岛素、抗生素、抗疟疾药和胃肠药等仿制药。事实上，贸易数据显示，在 2022 年 1 月至 2024 年 8 月期间，该公司向俄罗斯出售了价值 2200 万美元的药品。在该公司的网站上，俄罗斯是其六大国际出口市场中的第一大市场。
过去，对俄罗斯的依赖已被证明是一种负担。评级机构 Crisil 称，2014-15 年，Shreya 的营业收入开始下降，当时正值普京吞并克里米亚，导致俄罗斯实施制裁，卢布暴跌。由于 Shreya 依赖向俄罗斯客户和其位于莫斯科的实体 Shreya Life Sciences LLC 销售药品，该公司开始出现亏损。
2015 年 3 月，这家制药商拖欠了 19 亿卢比（2300 万美元）的银行贷款。虽然包括印度国家银行和 LIC 住房金融有限公司在内的银行重组了债务，但印度银行有限公司于 2019 年根据破产法对该公司提起诉讼，但在庭外和解后撤回了诉讼。
随后几年，什雷亚银行恢复盈利。但这家印度企业的最大救命稻草来自莫斯科的国有企业 Promsvyazbank PJSC。该银行行长是前俄罗斯对外情报局局长米哈伊尔·弗拉德科夫的儿子彼得·弗拉德科夫。该银行和小弗拉德科夫都受到国际制裁。
2011 年至 2013 年间，Shreya 从俄罗斯银行借入了 8600 万美元，以苏吉特·库马尔·辛格 (Sujit Kumar Singh) 所持股份作抵押，以外币贷款的形式获得贷款。这笔钱被用来投资莫斯科 Shreya Life Sciences LLC 的普通股，后者又用这笔钱支付从印度实体进口药品的费用。这笔贷款有效地帮助该公司维持运营，因为这家制药商将大量产品卖给了自己的子公司。
后来，在 2018 年，随着其他金融机构对西方制裁收紧的担忧加剧，俄罗斯将这家贷款机构变成了其国防工业的主要资助者。在此期间，该银行似乎一直允许 Shreya 推迟还款，因为其借款的现金流支付只是到期金额的一小部分。截至 2022-23 年，该公司的借款为 76 亿卢比，其中 85% 欠 Promsvyazbank。向银行寻求评论的电子邮件没有得到答复。
与此同时，当地药品检查人员发现 Shreya 公司在 2019 年生产的胰岛素注射剂存在缺陷，而其产品最近在 4 月份被加尔各答中央药品实验室发现“质量不达标”。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Shreya 开始进军技术出货领域。
彭博社调查期间，Shreya 的第一笔非医疗出口记录出现在 2022 年 9 月，当时该公司向俄罗斯运送了价值 755,333 美元的各种计算机硬件。收货人是俄罗斯贸易公司 Lanprint Ltd.，该公司后来于 2023 年 9 月被列入美国制裁公司名单。该公司将设备出售给另一家公司 Silkway LLC，该公司于同月受到制裁。
在这两家公司受到制裁的两个月前，Shreya 就停止了与这两家公司的交易，并开始向 Main Chain 销售产品，但 Main Chain 不在美国制裁实体名单上。
Main Chain 于 2023 年 1 月 25 日在俄罗斯注册为一家公司，Anastasia Obukhova 为其总经理。俄罗斯一家商业门户网站上显示，她曾在两家公司担任过同样的职位，一家是旅游机构，一家是旅行社，这两家公司均已破产。每家公司的注册资本均为 10,000 卢布（约 130-200 美元），因此 Main Chain 的注册费要高出很多。该公司在其网站上表示，“从各种外国制造商进口和批发计算机设备”。发给 Main Chain 的电子邮件和电话均无人接听。
今年 4 月，Shreya 对 Main Chain 和 I. S 的出口量激增，当时该公司以平均 260,000 美元的价格增加了戴尔 PowerEdge XE9680 的销量。这些服务器属于 HS 代码 847150，属于旨在遏制俄罗斯针对乌克兰使用的武器系统的两用物品清单的一部分。该清单由欧盟与美国、英国和日本联合制定，部分基于战场上发现的技术。
装运文件显示，这些进口产品是由戴尔的子公司戴尔国际服务印度私人有限公司从马来西亚订购的，供应商记录为另一家子公司戴尔全球 BV (新加坡分公司)。
戴尔表示，公司要求分销商和经销商“遵守所有适用的全球法规和出口管制”，并投资于工具和资源，以帮助防止和发现潜在的产品转移。“如果合作伙伴不遵守这些义务，我们将迅速采取适当的行动，直至终止我们的合作关系，”该公司表示。
Main Chain 从第二家印度公司 Hayers Infotech Private Limited 采购技术产品。自 2022 年 2 月以来，Shreya 和 Hayers Infotech 共向俄罗斯出口了价值 4.34 亿美元的高科技产品。
Hayers Infotech 的注册地址与 Shreya Life Sciences 的注册地址相同。Shreya 办公室顶层的一块独立牌匾上写着 Hayers Infotech Pvt Ltd. 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