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州总骂我是个疯子。
他折磨羞辱我,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在我病情最严重时,嗤笑着打来电话。
「通知你一声,我要和别人订婚了。」
可我彻底忘了他的那天。
男人却陡然红了眼眶,他不敢置信般,死死盯着我抱在怀中他哥哥的照片。
「所以说……这么多年里。」
「你爱的不是我?」
1
沈南州来医院时,我正好发病了。
满室狼藉中,我披头散发,蜷缩在地面不断发抖,后背冷汗淋漓。
十足的狼狈与不堪。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眉目清冷,轮廓锋利,却在看见我后,不悦地皱起眉。
对上视线的那刻。
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
沈南州向来最讨厌我发病的样子。
每一次发病时,不论如何哀求,他都拒绝送我去治疗,只将我反锁在房间内。
我痛得脸色惨白,他却笑得毫不在意。
「你这种疯样子,我最讨厌。」
这次也一样,沈南州的脚步一顿,目光划过我的脸庞,冷冷丢过来一份文件。
他嘲讽的嗓音模糊传入耳中。
「离婚协议书,签了吧。」
「你这种疯子的爱,太让我恶心了。」
话落的瞬间,他的身后走出几个保镖,按着我的手,强硬地签了字。
手腕擦过地面,钻心刺骨的疼。
整个过程,沈南州没有看我一眼。
男人拿起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的神色瞬间变得温柔,轻声哄她。
「放心,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
说罢,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甚至不用多问,我就已经知道那是谁。
姜羽,沈南州养的金丝雀,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们相识于一场山地飙车。
而后他盛大地追求她,闹得人尽皆知。
彻底让我成了圈内的笑话。
心底骤然蔓延开密密麻麻的酸涩,像是尖刀刺入胸口,逼得人落泪。
脑海中的痛更剧烈,我的视线开始恍惚。
意识消逝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是男人不屑的嗤笑。
「晕了?一个疯子而已,让她自生自灭。」
2
嫁给沈南州前,他就很讨厌我。
他是高高在上的矜贵少爷,而我是孤儿院长大的,被沈家收养的孩子。
刚进沈家的那几年,我吃了很多苦头。
被划破衣服,被推下楼梯,对我而言都是家常便饭。
即便如此,我依旧牢牢跟在沈南州身边。
无论他如何羞辱我,我仿佛都能够对此视而不见,只是执着地望着他的眼睛。
「沈南州,别去冒险。」
他所有的朋友都坚信,沈南州不可能娶我。
直到沈南州飙车出事的那天。
他的车在山野遇见滑坡,车身着火,男人被困其中,浓烈的黑烟熏得人睁不开眼。
没人敢上前,除了我。
冲进火场拖出沈南州的那刻,他满身伤痕,却骤然睁大了眼,冷下声线骂我。
「宋柚宁,你来干什么?」
被火烧过的皮肤痛得钻心,我却怎么也不肯放开他,任由鲜血一滴滴落下。
沈南州的神色,终于从恼怒变为复杂。
走出火场的刹那,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我下意识将他护在怀里。
赛车残骸撞上我的脑袋,让我彻底失去意识。
再醒来就是在医院。
医生说,我的脑袋受到了撞击,淤血排不出去,很有可能会变得意识恍惚。
简而言之,变成疯子。
医生说完后,病房内有很久的沉默。
沈南州坐在我的床边,漆黑的眼底晦暗难言,半晌,我听见他嘶哑开口。
「宋柚宁,别怕。」
「我娶你。」
一字一句,倒像是虔诚的誓言。
我那时居然真的以为,沈南州说要娶我,即使不是因为爱,多半也有几分真心。
是我太天真,也太可笑。
3
那天之后,我很久没见过沈南州。
我的病情越来越重,常常痛得彻夜难眠,护士听说沈南州不要我后,态度愈发敷衍。
最痛的那天,我接到了沈南州的电话。
男人嘲弄般轻笑了一声。
「宋柚宁,通知你一声,我要和姜羽订婚了。」
我僵在了原地,心底酸楚蔓延。
眼泪陡然滑落,等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了沈南州的别墅外。
看见我的刹那,沈南州神色一顿。
但不过一瞬,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散漫和不屑,居高临下望着我。
姜羽站在他身边,妆容精致,长裙摇曳,衬得一身病号服的我像个小丑。
她拉着沈南州的衣角,轻轻一笑。
「南州,她是来祝福我们的吗?」
沈南州的目光划过我苍白的脸色,眸光一沉,沉默了片刻,转身搂紧了姜羽。
众目睽睽下,他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当着我的面。
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揪扯,我茫然地偏过头,想要逃离这个场景,却被人强硬地拉了回来。
刺耳的嘲笑声涌入耳中。
「怎么不敢看?难不成是嫉妒他们的恩爱吗?」
「那也是你活该啊!」
将柔若无骨的姜羽搂在怀中,沈南州对我的挣扎视而不见,他淡淡勾唇。
低沉的语调比冰雪更刺骨。
「好了,别说了。」
「再刺激下去,她又要发疯了。」
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我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半个字。
沈南州,居然将我最难堪的事。
当作羞辱我的资本。
4
刚嫁给沈南州时,我们也算做过夫妻。
大约是对我有所愧疚,他想尽办法地宠我,送我昂贵的珠宝,不许任何人诋毁我。
偶尔发病,他比我更慌张。
将我死死抱在怀中,明明痛的人是我,他的嗓音却仓皇得发颤。
「柚宁,别怕,我陪着你。」
我那时真的相信,我们会一辈子过下去。
直到我在沈南州的朋友前发了病。
那是车祸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病发,我疯了般尖叫,歇斯底里砸光了所有东西。
那样的场景下,几乎如同疯子。
那天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改变了。
沈南州娶了个疯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表面对他恭敬,私下却在嘲讽。
他从小众星捧月,第一次有这样的难堪。
于是沈南州对我的态度变了,从宠爱,到漠不关心,再到最后的恨之入骨。
我曾听见他的朋友劝他。
「快和那个疯子离婚吧,你从小到大,哪里丢过这么大的脸,你是沈家少爷。」
「你不要面子,难道沈家也不要面子吗?」
「她不过是个疯女人而已。」
我手脚冰凉地站在门外,死寂般的沉默后,却只听见了男人轻轻「嗯」了一声。
沈南州,就这样不要我了。
细密的痛感涌上心头,我闭上眼。
几乎难以呼吸。
沈南州啊,我拿命救你。
可你不过为了几句轻飘飘的嘲讽,和不知所谓的面子,就轻易放弃了我。
你的爱太浅薄,太虚伪了。
若再来一次。
我宁愿,从未救过你。
5
回过神时,我已经被沈南州拖到了赛车场。
脱下华服,他和姜羽穿着相同配色的赛车服,并肩而立,俨然一对恋人。
一颗心缓缓沉底。
顾不得脑中的刺痛,我几步上前拦住沈南州。
「沈南州,别去。」
望着男人没有丝毫松动的神色,耳边忽然回响起多年前的承诺,我闭了闭眼。
嘶哑着嗓子,近乎恳求地开口。
「沈南州,算我求你,别去赛车好不好?」
相识多年,这是我第一次软下姿态,沈南州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抿起唇角。
姜羽却忽然红了眼,满脸委屈。
「南州,你是不是还在想她当初救了你?」
「明明我也可以为你付出性命的!」
姜羽和久病的我不同,脸庞娇艳,泫然欲泣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人动心。
果然,沈南州立刻心软了。
他冷冷甩开我的手,心疼地拥住姜羽,温柔安慰她。
「乖,我不听她的就好。」
说着,两人一同走向山顶的赛车起点。
姜羽是故意的。
她明明知道我最在意沈南州的生死,也知道我曾经拿命救他,却故意这样说。
她要我亲眼看着,他为了她。
可以连命都不顾。
无措和窒息的感觉涌上来,我的脸庞褪去最后一丝血色,疯了般冲向姜羽。
还未触到她,手腕被人死死握住。
沈南州的语气狠戾。
「宋柚宁,你想对她做什么?」
被甩开的瞬间,脑海中的刺痛陡然加重,我仿佛被抽干力气,脚下一空。
身体抑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眼前的最后一幕,是沈南州苍白的脸色,和近乎颤抖的仓皇声线。
「宋柚宁!」
就仿佛,他爱我入骨一般。
6
再醒过来时,是在医院。
床边的男人满脸倦容,看见我醒来后,眼底一亮,却又立刻转为冷淡神色。
他垂下眼,想来抓我的手腕。
「宋柚宁,既然你醒了,就去向阿羽道歉。她被你吓坏了,一直很愧疚。」
「你能不能别像个疯子……」
我下意识躲开他的触碰,怯生生问他。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指尖僵在原地。
他微微一愣,薄唇抿得很紧,半晌忽然勾起唇角,笑得无比讽刺。
「宋柚宁,你又在装什么,当疯子还不够,现在又开始演起失忆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爱上你?」
极其咄咄逼人的语气,我的眼角一红,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落下泪来。
转过身,我疯了般四处摸索。
直到在衣服的内侧,找到了那张细心保存的照片,我才对着男人松了口气。
「你胡说,我根本不爱你!」
「我有爱人的,他叫沈清辞,是沈家的少爷,才不是你这样的人!」
话落的瞬间,男人的神色一滞。
他不可思议一般,死死盯着我的脸,仿佛想要从我的眼底看出什么。
医生在一侧叹了口气,解释道:
「宋小姐的脑子里一直有淤血,这次摔落,血块扩散,她的病情更严重了。」
「甚至,会忘记一切。」
「只记得她认为最难以割舍的人和事。」
医生每说一句话,男人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到最后,他的脸庞已压着怒意。
长久的沉默后,他的喉间溢出低笑。
「难以割舍……」
我捏着照片的手一紧,下意识想后退。
却在下一刻被死死扣住了手腕,男人的眼角一片赤红,盯着我手中的照片。
他贴着我的耳廓,一字一顿。
带着令人发颤的嘶哑。
「好啊,宋柚宁,所以这么多年,你爱的人……」
「一直是我哥哥?」
7
仿佛为了证明我是爱他的。
沈南州拖着我回了别墅,他的眉目沉郁,隐隐压抑着某种暴戾和森冷。
推开房间的前一刻,他笃定冷笑。
「你自己看看里面,是不是所有都和我有关,你还敢说你爱的是别人……」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简约的房间内,密密麻麻贴满了一张张照片,从年少到长成,从烈日到寒冬——
都是沈清辞的模样。
和他沈南州,没有半分关系。
我转过身,将眷恋的目光收回,有些怜悯地望着沈南州苍白而愕然的脸庞。
「你看啊,我不爱你的。」
「我爱的人只有沈清辞。他们和我说,我们结婚了,但是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你养着金丝雀,还让所有人嘲笑我。」
「你既然这样对我,我爱不爱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是离婚了吗?」
「从头至尾,我都没爱过你啊。」
话落,沈南州的脸庞彻底褪去最后一丝血色,他的指节攥得发白。
忽然暴起,掐着我的腰吻了上来。
陌生的气息涌入鼻腔,我拼命挣扎,却换来男人更大力的禁锢。
气急之下,我给了他一个巴掌。
沈南州被我打得偏过头去,却怒极反笑,他顶了顶后齿,抬手撕下一张照片。
淡淡一句话,让人彻骨发凉。
「你喜欢他是吧。」
「那我非不让你如愿,即使你再爱他,我也要把你困在我的身边。」
甩开我的手,他转身走出房门,留给我一个寡淡的侧脸。
却莫名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柚宁,记住了。」
「你永远只能爱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