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打在青石板上激起细密的水花,李静抱着装满中药的纸袋缩在屋檐下。瓦当滴落的雨水在青砖上凿出深浅不一的凹痕,就像十年前那个秋夜,陈泽用刻刀在老宅门楣上刻下的"静"字。
她忽然看见对面茶馆里走出个穿藏青工作服的身影。那人弯腰整理工具箱时,后颈那颗朱砂痣在雨雾中忽明忽暗。李静手中的药包"啪"地落进积水,褐色的药汁顺着石缝蜿蜒成河。
陈泽转身的瞬间,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响。十年前媒人就是在这样的铃声中,把穿着蓝布衫的他领到自家院里的柿子树下。那时他背着一篓新采的竹叶,说要做成书签去镇上卖。父亲坐在堂屋里冷哼:"卖竹叶能凑够三十万?"
可他们还是相爱了。在晒谷场的草垛后分享半块红糖糕,在祠堂的戏台角落偷听《牡丹亭》,在夏夜的萤火虫群里背诵徐志摩的诗。直到那年腊月父亲查出尿毒症,母亲哭着撕碎陈泽用竹叶编的戒指:"三十万彩礼是给你爸换肾的!"
此刻隔着雨帘,李静看见陈泽工具箱里露出半截刻刀,刀柄缠着的红绳已经褪成浅粉色——正是当年她系在他手腕上的那根。他的目光掠过她无名指上淡淡的戒痕,喉结滚动着想说些什么,却被雷声碾碎在齿间。
茶馆老板娘探出头喊:"陈师傅,东厢房的雕花窗棂还得您再看看。"他弯腰去拎工具箱时,后腰别着的竹笛磕在门框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李静想起离婚那晚,前夫砸碎所有瓷器后说的那句:"你这辈子都在透过我看别人。"
雨越下越大,积水漫过陈泽沾满木屑的胶鞋。他忽然大步走来,脱下外套罩在她发抖的肩上。檀香混着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和记忆中晒谷场上沾染阳光的稻草香重叠。他指尖即将触到她鬓角的白发时,急救车的鸣笛刺破雨幕。
"李护士!3床病人室颤了!"实习生的喊声从街角传来。李静慌乱转身,发梢扫过他僵在半空的手掌。她跑进雨里时,听见身后传来竹笛呜咽的《游园惊梦》,"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第二天放晴时,李静在查房记录上看到陈泽的名字。他站在316病房窗前,正往新换的雕花窗棂上涂桐油。晨光里浮动的木屑像那年谷仓里纷飞的杨花,他忽然轻声说:"老宅要拆了,门楣我昨晚拓下来了。"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骤然变得滚烫,她低头看见他摊开的掌心,躺着片风干的竹叶,叶脉间依稀可见"长相守"三个小楷。
窗外传来施工队的哨声,惊起一群白鹭。有片羽毛飘落在他们之间,谁也没有伸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