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我是从山村里走出来的穷小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父母常年在田里忙活,也不过换来半口饱饭。
小时候我常想,自己能不能有一天过上不用愁柴米油盐的日子。
咱们村是穷了点,但人都实诚。村里人都说,只有念书才能跳出这大山,我爹也这么跟我说。
我脑袋不算笨,靠着一盏煤油灯和一个破书包,硬是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那会儿,我兴冲冲地背着包,想着县城的日子肯定比村里强,却没想到,进了城,穷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刚到学校,我就感觉到不一样,衣服破点儿,口音土点儿,就被人瞧不起。班上那些城里的同学,吃得好穿得好,嘴上还不饶人。
我心想:忍忍吧,读书重要。
可偏偏有个叫刘奕贤的,看我不顺眼,老想着法儿欺负我。
说实话,我进县重点高中那年,是抱着一颗热腾腾的心来的。想着一头扎进书本里,将来考个大学,走出这穷山沟。
但从第一天自我介绍开始,我就知道,这路不好走。
那时候老师让我们一个个站起来介绍自己,轮到我的时候,我实话实说:“我叫郭天瑞,来自大山里的郭家村,家里穷,但我想靠读书跳出这穷窝,改变命运。”
老师夸我有志向,可底下有几个男生却开始窃窃私语,还发出那种轻蔑的笑声。
我听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想想,算了,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跟人争这个那个的。
可从那天起,我就被班上的几个城里小伙盯上了,特别是刘奕贤。他是本地一个干部的儿子,家里有钱有势,在学校里横着走。
他身边常跟着几个小跟班,天天嘻嘻哈哈的,没点正经样子。
第一次被他们针对,是在厕所门口。那天我实在憋不住了,赶紧跑到厕所,谁知道刚到门口就被刘奕贤拦住了。
他站在那儿,笑嘻嘻地说:“哟,郭天瑞,厕所坏了,别进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明明有好几个人进进出出,哪儿坏了?
我不理他,想往里走,他却伸手挡着我,还冲着身后的人笑:“咱这县重点怎么啥人都能进来?”
周围几个跟班跟着哄笑,像看热闹一样。我气得脸都红了,可也不敢多说,怕惹麻烦,只能低着头绕到一楼的厕所。
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小插曲,可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后来,我在食堂排队打饭,站在我后面的刘奕贤,故意装作推搡打闹,一下把我饭盒打翻在地,饭菜撒了一地。
他嘴上道歉:“哎呀,真不好意思啊!没看到你在这儿。”
可那表情怎么看都不是个真心话。我低头捡起饭盒,忍着没吭声。周围人看着,有的摇头,有的偷偷笑。
我当时就想,自己不过就是个山里来的穷小子,谁会站出来替我说话?
为了不惹事,我尽量避开刘奕贤,看到他在走廊,我就绕道走;他坐在教室后排,我就尽量往前排靠。
可有些事儿,不是你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记得有一次,班里发试卷,我考得不错,老师当着全班表扬了我。结果下课刚走出教室,刘奕贤和他的跟班就在门口堵住了我。
他笑着说:“哟,咱们班的‘大学生’,考得不错嘛。是不是该请客庆祝一下?”
我还没回话,他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装穷了,拿点零花钱出来呗,大家都不容易。”
我听着这话,气得脑子嗡嗡响,可也不敢硬怼,只能低声说:“我没钱。”
他说:“没钱还来这儿读书?穷人真有志气啊!”
说完,他带着人哈哈大笑走了。我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却又放开。
这些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忍耐也到达了极限。后来有一天,晚自习下课,我回到宿舍,刚推开门,就看到自己的床被人掀了,被子掉在地上,全是脏水。
我彻底怒了,冲出去就找刘奕贤理论。
“刘奕贤,你什么意思!”我冲到他面前,大声问。
他看着我,笑嘻嘻地说:“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我气得不行:“开玩笑?你把我当傻子?”
说着,我就上前想揪住他,可他身边的跟班一把架住我,他趁机上来打了我一拳:“乡巴佬,你别不识好歹!”
我挣脱后回手就是一拳。宿舍里顿时乱作一团,等老师赶到时,我们两个都被带到办公室。
结果,我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看着手里的退学通知书,我脑袋里一片空白。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
回到家里,我低着头不敢看父母的脸。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爹拍着桌子说:“天瑞,咱穷人不怕丢脸!人欺负到咱头上了,咱就得还回去!这书不念也罢,爹支持你!”
后来,我爹给我指了一条路:“要不去当兵吧。咱农村人没别的出路,可参军就能锻炼自己,还能有机会出头!”
听了这话,我心里像被点亮了一盏灯。读书的路断了,可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离开学校后,我按照父亲的建议,报名参了军。当时,能穿上军装,是我们村里人最羡慕的事。
记得我拿到入伍通知书那天,村里老少都来送我,母亲红着眼塞给我一包干粮,爹拍着我的肩膀说:“天瑞,男人就得出去闯,不怕吃苦,不怕摔倒,干出个样子来!”
我点点头,心里发誓,这一次,一定不能让人看扁。
刚进部队的日子,说实话,比我想象的还要苦。每天的训练强度大得吓人,爬山、越障碍、负重跑,腿软了都不能停。
我这人倔,咬着牙硬撑,不敢有一丝松懈。那些天,脸晒得跟土一样黑,脚上全是血泡,晚上躺下就睡得像死了一样。
可我心里清楚,只有拼命练,才能出头。
起初,我跟别的新兵一样,默默无闻,连指导员的名字都没听全。可慢慢的,我发现,部队里不是光靠力气就行,还得靠脑子、靠韧劲。
比如训练射击,很多人图快,子弹打得乱七八糟。我不一样,我练瞄准练到胳膊发麻,不求快,只求准。
时间长了,成绩就冒出来了,连指导员也开始注意到我。
有一天,指导员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郭天瑞,你这股劲头是打哪儿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指导员,我以前吃过亏,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让自己争口气。”
指导员听完,点了点头,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小子,有志气!以后你跟着我,我教你点东西。”
从那以后,我不仅在训练场上拼,还跟着指导员学写材料、记训练记录。
有时候他让我帮忙写报告,一不小心写错了,指导员也不骂我,而是耐心教我怎么改。我心里明白,这是看得起我,我必须学好。
第二年,我当上了文书,这算是连里的一份“体面差事”。每天的工作虽然忙,可我觉得有劲儿,干活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慢慢的,连长和指导员都对我刮目相看,还经常夸我:“郭天瑞这小子,不光能吃苦,脑子也灵!”
第三年,我更是被提拔成了班长。那天连长把任命书交到我手里时,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下我可真算是有了点身份,不光要管好自己,还要带好班里的弟兄。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有趣,在我刚当上班长的时候,我竟然碰到了一个熟人——刘奕贤。
没错,就是那个在学校里欺负过我的刘奕贤!当新兵们列队报到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胖了一圈,脸上多了点憨气,但那股曾经的嚣张劲儿还在。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眼神有点发虚,一副不太敢看我的样子。
我心里暗笑:老天爷,这算是给我送了个好机会吗?
刚开始训练时,刘奕贤混得还算老实,但也没少出状况。爬绳子,他卡在半空不上不下;队列训练,他走得歪七扭八;打靶,他连靶子边儿都摸不到。
我没有直接针对他,但也不会给他放水,训练中该罚站的罚站,该重跑的重跑,绝不含糊。
有一次,晚饭后我叫新兵集合,点名时发现刘奕贤没来。我跑去宿舍一看,他居然在床上偷懒,正躺着抽烟!
我把他叫起来,语气不重,但话里带刺:“刘新兵,你这觉睡得挺舒服啊。难道觉得自己是来度假的?”
他脸刷地一下红了,忙站直了:“班长,我……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
我盯着他说:“咱部队规矩大着呢,可不是你说‘下次不敢’就行的。”
当晚,他被罚站在操场上一小时,冻得鼻涕直流。
还有一次,是连队组织的一次野外拉练。路程长,负重重,很多人都咬牙坚持下来了,但刘奕贤却中途拖了后腿。
他把装备扔在地上,喘着气喊:“我不行了,不走了!”
那时候班里弟兄们都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盯着他,我心里也有点恼火:这小子真是一点都没改!
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说:“刘奕贤,你知道你现在放弃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连个合格的兵都算不上!以前你看不起我,现在我告诉你,不是出身决定你,而是你的态度决定你!如果不服,那你就自己背着装备回去,别拖累别人!”
他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他咬着牙捡起装备,继续跟上了队伍。
后来,我发现,他渐渐开始收敛了。他不再偷懒,也不再顶撞,而是老老实实听话。虽然动作还是不够利索,但至少态度变得端正了。
直到有一天,他主动找到我,低着头说:“班长,对不起……以前在学校,我不该那么对你。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下子说不出的滋味。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低头认错,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刘奕贤,居然会向我道歉。
时间一晃过去了几个月,新兵们的训练逐渐进入正轨,但刘奕贤的表现还是不算突出。虽然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可在部队里,光有态度还不够,得有实打实的本事。
后来的一次野外演习,把我们之间的矛盾推到了顶点。
那次是实战拉练,要求每个班带好装备,在规定时间内穿越崎岖的山路,找到目标地点,完成设定任务。
作为班长,我得带着全班完成任务。
刚出发没多久,刘奕贤就有点撑不住了,他的背包带子滑下来几次,动作明显跟不上队伍。
我回头喊了一声:“刘奕贤,快点,别掉队!”
他连连点头,可脚步还是慢得像蜗牛。
到了中途休息点,我仔细清点装备,却发现少了两瓶备用水。问了一圈,没人承认少带了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向刘奕贤:“你的水呢?”
他愣了一下,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旁边有战友低声提醒我:“班长,他刚才偷懒,把背包里东西扔了,怕累。”
我火一下就上来了,这可是训练,不是儿戏!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说:“刘奕贤,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演习场上缺水,那是会出人命的!”
他被我一吼,整个人缩了一下,但嘴里还是嘟囔着:“不就两瓶水嘛,又不是多大点事!”
听着他这话,我气得咬牙:“你还不当回事?你知不知道,部队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纪律!你这种态度,不光害自己,还会拖累整个班!”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看着我和他。
刘奕贤低着头,嘴里小声说了句:“我……我不想被骂嘛,反正又没人看见。”
我彻底压不住火了:“没人看见?那我告诉你,自己能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后果!战场上你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要等真打仗了,害死队友才知道自己错了?!”
这次,我没有再给他台阶下。我直接命令:“刘奕贤,从现在开始,你背全班的补给,直到我们完成任务为止!”
他抬头看着我,眼里充满不服:“班长,你这是针对我!”
我冷笑了一声:“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要么背上装备走,要么立刻退出训练!”
周围的战友都看着他,有人低声劝:“贤哥,别顶嘴了,听班长的吧。”
他愣了几秒,终于还是咬着牙把装备全背了起来。那一路,他被压得满头大汗,但硬是一声没吭,咬着牙跟着我们走完了全程。
到了终点,我看着他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的样子,心里其实挺复杂。
可作为班长,我不能软。军人讲的是纪律,不能让一个人坏了规矩。
回到营地后,他主动找到我,声音有些哑:“班长,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
他垂着头,看起来是真的认识到错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奕贤,记住,在部队里,你不光是为自己活着,你身后站着的是兄弟,是战友。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整个团队,明白了吗?”
他抬起头,眼里有点湿润,用力点了点头。从那天起,我发现他真的变了,不再偷懒,不再拖拉,反而干活比谁都积极。
后来,我顺利提干成了排长,带的兵也越来越多,而刘奕贤在部队的表现也越来越好。
从那个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到后来训练中冲锋在前、任劳任怨的士兵,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
甚至连指导员都感慨地说:“天瑞,这小子是让你给治服了!”
有一天,刘奕贤主动找到我,说想跟我聊聊。我带着他坐在营房外,他挠了挠头,半天才憋出一句:“班长,之前在学校……对不起。”
我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我早忘了。咱们现在是战友,没必要翻旧账。”
那一刻,我心里说不出的轻松。曾经的恩怨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成长了,我也成长了。
或许,命运最好的回报,不是报复别人,而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活成了让人敬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