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摆在两个人面前更难的问题:两地分居。
这些年,为了工作,杨南生多次辗转,多次调动,从北京到上海,从上海到内蒙古,从内蒙古到陕西。
每次调动,他总是怀着一腔赤诚,不仅调离工作关系,还将户口和家人全部连根带走,他笃信“奉献乃生活的真正意义”,就这样抱着“这一辈子死在三线”的信念,继续着自己的航天事业。谁知道,这一次当他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工作为了家庭着想时,提交上去的调令却遭到了拒绝。不得已,俩人不得不继续着两地分居的生活,靠着书信传递思念。那时候,张严平也养成了和杨南生一样的爱好——听音乐。虽然物质清贫,但杨南生的精神世界却极其丰富,他的小木橱里有摆放整齐的音乐磁带,他还整理了所有磁带音乐的目录,便于查找。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他的晚年时期。杨南生的晚年时光,是在北京的航天大院里度过的。那时的条件并不算好,分给他们的房子建设时间早,总是漏水,修也修不好。房子也没有电梯,年岁渐大的杨南生出行十分不便。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少提条件,心甘情愿住在这个房子里,这个房子,也是他住过的最大的房子。哪怕退休之后很少有人前来看他,关照他的生活,即便他的组织关系不能调回北京,连看病都是个问题,他也从不抱怨。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继续着,杨南生也在一天天变老着。张严平回忆说,丈夫是在85岁那年突然变老的。先是上下楼梯不再方便,经常到二楼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再是经常感冒,记忆力衰退,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87岁那年冬夜里的一场急性胃溃疡,似乎加速了他的老去,尤其在之后,检查得知他得了腹主动脉瘤后,他变得更加虚弱了。紧急做完手术后,他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身体却不复从前了,每次要去门诊时,都得依靠妻子搀扶着他才能走下楼梯。后来,他需要全天护理了,不得不住进了航天医院。再后来,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直到2013年,带着笑容溘然长逝。收拾他的遗物时,张严平打开了他曾经叮嘱过的一个黑色旧皮包,信中写着几句简短的话:一、在我病危之时,希望不要给我进行任何抢救。二、我死后希望不要举行任何“告别”或“追悼”仪式。三、我的遗体希望赠给医院利用,也可予以火化,而且不要保留骨灰。张严平不舍丈夫,便在杨南生上衣口袋里放了一张CD,那是他曾听过无数遍的《安魂曲》,想让他在黄泉路上有所陪伴。也遵从着丈夫的遗愿,将他的骨灰撒入大海,完成了这一场悲痛,却又带着宿命的送别。自那之后,她也陷入了漫长的治愈自己的时光,她所能想到的,是他的好,他的格局,他的淡然,和他这27年陪伴过程中的温情与浪漫。看过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会有千千万万的路通往一个终点,我们通常会选择最简单的,最有利益的,但总有些人,会选择最温情的那条。他们不会将一段关系变成谈判桌上需要加减筹码的存在,而是用真诚和关爱温暖着对方。在杨南生和张严平的婚姻生活中也是如此,他们彼此温暖,互相引领,相互治愈,学者和记者的爱情,虽然清贫,但清贫中总渗透着幸福。杨南生走后的日子,张严平一遍遍整理着他的过往,为他曾遭遇的痛苦感到痛心,为他日后没能安享的晚年生活感到不公。但看着看着,便释怀了。她明白了杨南生这一生所求的,并非功名利禄,而是内心安然,他虽然从不为自己争一句,但他优雅明亮,灿烂至死。他用尽一生为所追求的事业孜孜不倦,也用尽一生对所爱之人包容体谅。这又何尝不是那一辈科学家的情怀,是他们治愈与勉励人心的品格。如今,重读《君生我未生》这本书,我们感受的不仅是他们内心的丰盈,还有人格的高尚。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纯粹到这地步,他像是一盏明灯,点燃自己,照亮别人。他虽然物质清贫,却精神高尚。在这个国庆,不妨为这些做出卓越贡献的科学家们点个【在看】,他们高远的精神,终将影响我们到很久很久的以后。
作者 | 周美好,食一碗人间烟火,饮几杯人生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