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姑姑的这场争论，似乎从我父亲下葬那天就埋下了伏笔。

那是个阴沉的下午，父亲的葬礼刚结束，奶奶坐在轮椅上，双眼空洞地盯着我。她已经瘫痪两年，生活无法自理。自从父亲去世后，奶奶的照顾问题就成了大家绕不开的难题。

父亲是家里的长子，按理说，照顾奶奶的责任自然而然落在他身上。

可现在，父亲走了，姑姑便理所当然地把这担子甩给了我。

她在葬礼后不久，带着奶奶来到我家门口，站在门口说：“你爸不在了，你作为长孙，得替他尽这份孝。

奶奶也没几年了，怎么也得让她在你爸的家里安享晚年。”

那天，姑姑的话戳得我心口一紧。我当时刚下班回家，妻子忙着做晚饭，孩子在房间里写作业，整个家里透着一股温暖的烟火气。可我一看到姑姑推着奶奶站在门口，心里那股火一下子蹿上来了。

“姑姑，你说得轻巧。奶奶是我爸的妈，不假，可她也是你妈。你们兄弟姐妹四个，怎么就把这事儿全推给我呢?”我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带着压抑的愤怒。

“你这是啥话?”姑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睛瞪得老大，“你爸在的时候，这家老的小的，哪个不是他在撑着?你现在倒好，轮到你了，怎么就不认了呢?”

她话里话外带着责备，仿佛我成了个不孝的儿子、无情的孙子。

可我心里清楚，这不是我能一肩担下的事儿。

奶奶瘫痪后，姑姑和小叔子基本没伸过手，除了偶尔来看看，剩下的照顾全是父亲一个人在撑。

现在父亲不在了，他们把责任一股脑推过来，凭什么?

“姑姑，我不是不认。”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你们当初分拆迁款的时候，是怎么商量的?

60万，不多不少，你和小叔子、小姑子一人拿了20万。

你们说好，这钱是养老钱，奶奶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些钱就用来照顾她。

我爸那份儿，是留给奶奶生活的。

可现在，钱全没了，奶奶倒成了我的责任?

这事儿，你们怎么解释?”

一提到拆迁款，姑姑的表情僵住了，嘴角微微抽动，但依旧强硬：“那钱当时是大家商量好的，奶奶的确也花了不少。你爸走得急，奶奶这事儿就该你们家来担。”

我冷笑一声：“商量好的?

奶奶用掉多少，咱心里都有数，剩下的钱呢?

这些年，你们有真的为奶奶操过心吗?”我指着奶奶的轮椅，继续道，“你看奶奶现在这个样子，靠我一个人怎么照顾?

我有自己的家庭，有工作，孩子还小，老家那边的事儿你们拍拍屁股走人了，难道全让我来承担?”

姑姑的脸色已经有些挂不住了，但她依旧不肯松口，“你爸是长子，你不接手谁接手?再说了，奶奶也就剩几年光景了，你就这么不忍心?”

“不忍心?”我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妻子在厨房里停下了切菜的声音。

我压低嗓子，尽量不让情绪失控：“我不忍心，可你们呢?

你们这些做儿女的呢?

你们忍心把自己的亲妈丢给我一个孙子?

你们敢说自己尽到了做儿女的责任吗?”

姑姑沉默了，她知道我说得没错。父亲在世时，尽管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宽裕，但他从没抱怨过，奶奶的吃喝用度，都是他和我妈在操心。姑姑、小叔子、小姑子倒是来过几次，可每次都是匆匆一瞥，连奶奶换洗衣服都懒得帮忙。

我看着姑姑的脸，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悲凉。亲情，本该是最牢固的纽带，可在金钱和现实面前，却变得如此脆弱。

“姑姑，60万拆迁款，你们分了。既然分了，就该对奶奶负责。你们不能只拿钱，却把责任推给别人。”我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像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石头。

姑姑低下头，声音也没了之前的强硬：“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可奶奶也不能没人管啊。”

“我没说不管。”我叹了口气，“奶奶是我奶奶，我会照顾她，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们拿了钱，就该拿出应有的态度。

要不这样，把剩下的钱拿出来，咱们找个好点的护工，让奶奶每天都能有人照顾。

别推来推去了，咱们都是一家人，难道非得撕破脸吗?”

姑姑站在那儿，沉默了好久。她叹了口气：“行，我回去跟你小叔子和小姑子商量。”

看着姑姑推着奶奶慢慢离开，我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亲情，本该是最温暖的港湾，可当它被金钱和责任绑在一起时，却变得如此沉重。我们都在这个家庭里努力生活，可有时候，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却让人无奈。

我关上门，回到家里，妻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想太多了，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我点点头，心里却依然沉甸甸的。这世间的亲情，有时温暖人心，有时却让人疲惫。可即便再怎么复杂，血缘牵绊的命运，终究逃不过。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这复杂的人情世故中，尽量守住那份最初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