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映照在大雄宝殿上,显得格外的惨淡。讨因儿从客房院子里探出头,朝前院观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这才蹑手蹑脚地穿过大雄宝殿的走廊,来到前院里。
前院里有一座禅房,响着轻微的木鱼声,窗户上摇曳着灯影,映出一个和尚的身躯。这是玄果和尚的禅房,讨因儿已经打听清楚。每一天晚上,玄果和尚都会诵经到三更,从不间断过。可谓是一个虔诚的和尚。
房门虚掩着,讨因儿推门进去。玄果和尚听见动静,扭过头来,看见讨因儿不由得一愣,说道:“女施主,你走错地方了。”
讨因儿扑通跪在玄果和尚的面前,抽泣着说:“请大和尚可怜可怜民女,赐我怀孕。”玄果和尚微微一笑说:“你求子,应该到大殿上烧香,不应该找我。”讨因儿说:“大殿上都是泥胎,不中用的。”
玄果和尚摆摆手说:“你快些走吧,以免惹人闲话。”讨因儿抽泣着说:“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权当做了好事的。”
原来讨因儿嫁了一个98岁的老头,快一年了,还没有怀上身孕。被人耻笑不说,没有子嗣,她还不能分得家产,等到老头离世后,她就无依无靠了。万般无奈之下,她才借口来寺庙里烧香,找和尚借种。
玄果和尚脸露诧异之色,询问道:“一个98岁的老汉,还不安分,他是谁?”讨因儿抽泣说:“他就是弓亦闲老员外。”玄果和尚闻言一愣,似乎是在刻意压制情绪,片刻后,他淡淡地说:“这个种我可以借。”
讨因儿出身贫寒,她的父亲是一个驼背,母亲天生聋哑,她的后面还有一个弟弟,全家人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苦不堪言。到了讨因儿十五岁这一年,她的弟弟生了重病,靠着借钱看病吃药,两年下来欠下了几百两银子的外债。
这笔欠债对于她这样一个家庭来说,无异于是一笔天文数字,因为一家人一年下来几乎存不下钱来。弟弟到了说亲的年纪,家里也拿不出聘礼,而且弟弟结婚,还要翻修房屋,这都需要钱。万般无奈之下,家里只好放出消息,要把讨因儿卖给有钱人家当小妾。
因为她家索要五千两银子,好多富户认为太贵,望而却步。最终,98岁高龄的弓亦闲得到消息,把讨因儿买回家里。他的正妻已经去世了十几年了,两个小夫人也先后去世好几年了,他已经过了六七年的空窗期生活,没想到,他宝刀未老,竟然买回来一个18岁的漂亮女子。
结婚的这一天晚上,等到亲朋好友们散去了,已经二更中了,弓亦闲颤颤巍巍地来到洞房里,揭开了讨因儿的红盖头,看着讨因儿美丽的脸庞,叹息一声说:“我娶你别有一番用意,你一定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原来,弓亦闲98岁的身体,已经丧失了许多功能,根本就不能享受夫妻之间的人伦之乐。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能够自己吃饭穿衣,能够自由行走,就已经很不错了,却又怎么可能行男女之事呢?
讨因儿顿时流下泪来,怨恨地说:“你既然已经不行了,为何还要娶我呢?你这不是在害我吗?不行,你明天一纸休书休了我,我可不愿意年纪轻轻地守着活寡?”
弓亦闲叹息一声说:“我花了五千两银子,把你娶回家,岂能说休就休了呢?你必须答应我,去找和尚借种,生下一个儿子来。”
讨因儿一愣,继而冷笑了起来,冷冷地说:“如果要我做这些不知廉耻的事情,我宁愿守活寡,也不去偷人。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娶我回家,竟然鼓动我去偷人,你不是已经有了儿子孙子吗?我生不生儿子,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弓亦闲点点头说:“生儿子很重要,如果没有儿子,等我百年归山后,你就不能分得财产,而且还会被我的子孙辈扫地出门,到时候你无依无靠,生活就会过的艰难困苦。有了儿子就不一样,可以分得我的家产,你今后的生活就会高枕无忧。”
讨因儿摇摇头说:“我宁愿孤苦伶仃,也不愿去干羞耻的事情。”弓亦闲愣了片刻,大概没想到讨因儿是一个正派的女子,点点头说:“你能有此贞洁的心志,我很欣慰。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我就实话实说吧,叫你去借种,其实是在替我赎罪,是在做一件功德事啊!”
这话让讨因儿一愣,她实在没有想到,弓亦闲真会瞎扯,居然把羞耻的事情,与功德拉扯在一起,她嘴角里不由得浮起一丝冷笑,看一看弓亦闲接下来如何圆场。
弓亦闲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沉默了片刻,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道:“我对不起荀家,当初实在是做的太绝了。”
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一年,正是唐玄宗继位的天宝元年,弓亦闲到朋友家做客,姓旬的财主也在酒桌上。因为都是财主,姓旬的说话也就不像别人那般客气,别人对弓亦闲毕恭毕敬,满脸堆笑,生怕说错一句话,姓旬的却直呼其名,毫无尊敬之意。
其实,这也不怪姓旬的,只能怪弓亦闲心胸狭隘,他因此心中不喜,埋下了口角的种子。过了不久,大家闲话,说起一个小寡妇不守妇道的事情,弓亦闲和姓旬的观点不同,两人固执己见,争执了起来,最终不欢而散。
弓亦闲觉得很没有面子,回到家里生起了闷气。就在这时,管家进来汇报,旬家的佃户因为水渠的事情,和弓家的佃户打了起来。
每一年到了插秧的季节,两家的佃户都会因为争水,发生矛盾。这一条水渠,正好在两家田地的中间,大家都想先放水多放水,因此矛盾不断。
弓亦闲眼珠一转,让管家附耳过来。管家心领神会,点点头走了。到了晚上,弓家的几个佃户,扒开水渠一起放水,导致旬家的佃户没有水。一大早,旬家的佃户来查看,气愤不已,当即纠集了一帮人,和弓家的佃户打了起来。
弓家的佃户得到弓亦闲的暗中授意,下起了重手,故意激化矛盾。结果这一场架打下来,双方都有人受伤严重。有一个姓魏的佃户,伤了内脏,躺在床上不能动,管家就悄悄地吩咐医者,暗中在药物上做了手脚,导致姓魏的一命呜呼。
出了人命,弓亦闲借题发挥,让人抬着姓魏的尸体,告到了县衙里,状告姓旬的是幕后主使。他拿出一大笔钱送给县令,县令心领神会,把姓旬的抓起来,屈打成招。
闲话少叙,一场官司下来,姓旬的家破人亡,姓旬的病故在大牢里,家产被官府没收,他的儿子被官府追捕,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出家当了和尚。按照律法,罪犯只要出家当了和尚,足迹不出寺庙,官府就不得追究。
姓旬的儿子因此捡得一条命,法号玄果,躲在寺庙里避祸。旬家的田产后来被官府变卖,都被弓亦闲以极低的价格买了回来,他家因此越来越富裕。
随着年纪的增长,弓亦闲争强好胜的心越来越淡薄了,心底里有了几许柔软,渐渐地觉得当年对旬家做的太过了。特别是最近几年,他总是在梦见姓旬的,找他不依,他的心中生起了悔意。于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暗地里给旬家延续香火,把当年夺得的家产还给旬家。
但是,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把玄果和尚接出来还俗,这样他就太没有面子了,因此想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暗度陈仓。
讲到这里,弓亦闲叹息一声说:“我知道,就算延续了旬家的血脉,归还了他家田产,也救赎不了我的罪孽,到了阴间,我还是会受到惩罚。但是,我做这一切,并不想减轻我的罪孽,只不过让我稍微感到一丝心安而已。”
讨因儿听到这里,禁不住心潮澎湃,既痛恨弓亦闲的狠毒,也同情玄果和尚的不幸。思虑再三,她同意了弓亦闲的计划,去找玄果和尚借种。
不过,她心存疑虑,问道:“老爷,要是我生了一个女儿怎么办?”弓亦闲大笑了起来,说道:“屁股大的女人,头一胎就是儿子,你屁股大,绝对会生儿子。”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讨因儿借口到寺庙里烧香求子,坐着一顶小轿,住进了寺庙里的客房里。他早已打听清楚玄果的住处,以及他每晚诵经到三更的作息规律,于是,趁着夜幕的掩护,推开了玄果和尚的门。
玄果和尚得知来意,一口回绝了。不过,当他听说讨因儿是弓亦闲的小妾时,心中的仇恨油然而生,萌生了报复的冲动,把讨因儿留了下来,一口吹灭了油灯。
讨因儿在寺庙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白天到大雄宝殿里烧香求子,晚上偷跑到玄果和尚的禅房里,一直到她月事没有来,她清楚怀上了,这才离开寺庙,回到了家里。
她果真怀上了身孕,十月期满,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弓亦闲很高兴,当即就把儿孙们叫来,把家产分了,当初买来的旬家田产,全部留给了讨因儿母子,而且还分给他们白银一万两。
过了不到一年,弓亦闲一病不起。临终前,他塞给了讨因儿几颗价值不菲的宝珠,说是留给他们母子防身。交代完后事,他就一命呜呼了。
过了大约四五年的时间,在讨因儿一再纠缠下,玄果和尚脱下了袈裟,注销了度牒,还俗回家了。讨因儿母子搬回到旬家老屋,她给儿子改成了旬姓,一家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人们不知内情,背地里纷纷感叹,没想到弓亦闲算计了旬家,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还是小妾、儿子加上田产,都成了旬家的。其实,他们又哪里知道,这是弓亦闲心甘情愿的,都是按照他的计划实现的。
至于弓亦闲到了阴司,下场如何,有没有因为这个奇葩的善举而减轻罪孽,就不得而知了。
本故事在于借事喻理,劝喻世人,内容纯属虚构,文中出现的任何人名、地名,或涉及的其它方面,俱是艺术加工的需要,与现实毫无关联,请理性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