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重地合上那本发黄的笔记本,手掌不由自主地颤抖。眼前的垃圾堆旁,别人帮忙送来的红色行李箱,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嘲笑我这五年来的愚蠢与固执。
这个清晨,就像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子一样,我准时来到这个堆满了城市边角料的地方,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分拣工作。却有人送来了这个行李箱和笔记本。
记得那天姐姐西西站在机场,一身香奈儿套装,精致的妆容下是我看不懂的神情。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安检口,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而我,还天真地以为她只是去国外散心。直到律师找上门,我才知道,她已经将父母留下的所有财产转移一空。我们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都几乎相同,她轻而易举地模仿我的签名,将我的份额全部卷走。
那时的打击差点让我崩溃。从豪门千金跌落尘埃,我经历了太多白眼和嘲讽。曾经的闺蜜删除了我的联系方式,合作伙伴避之不及,就连住了十年的高档小区保安,也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我被迫搬出那个价值千万的复式楼,住进了城中村狭小的出租屋。但我却倔强地留在这座城市,在这个我们姐妹俩曾经笑着约定要一起打拼的地方。
没有学历,没有人脉,我只能靠在垃圾站分拣可回收物为生。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带上口罩和手套,在满是污渍的垃圾堆里翻找值钱的物件。曾经娇生惯养的双手磨出了厚厚的茧,精心护理的指甲再也不复存在。
“小念啊,你这清高劲儿什么时候能改改?”王大姐经常这样说,一边递给我热乎乎的包子,“你看看你,长得多漂亮,找个老实人嫁了多好。隔壁马师傅家的儿子就不错,家里开小超市的。”
我只是笑笑,接过包子说声谢谢。我知道,我在等,等一个答案。为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会对我痛下如此狠手?
记忆像放电影一样回转,那些童年的片段依然清晰如昨。十岁那年,我发高烧,是西西背着我走了两公里的山路去镇上找医生。十五岁时,我被校园暴力,也是她顶着被打的风险,一次次护着我。就连我们的第一支口红,都是她省了半年的早餐钱买的。她总是把最好的让给我,像一个称职的姐姐那样保护着我。
而现在,答案就在我手中。原来西西得了绝症,她卷走家产是为了去国外治病。 然而讽刺的是,即使花光了所有钱,最终也没能逃过命运的安排。 遗书里,她说剩下的钱都在这个行李箱里,连同她的忏悔一起,等待着我来找到。
发黄的本子里,还带着她泪水的印记。我看着她潦草的字迹,仿佛看到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如何艰难地写下这些文字。“对不起,妹妹。我本想活着回来向你道歉的。”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们坐在院子里数星星,她总说:“妹妹,我要带你去看世界上最美的风景。”那时的我们天真烂漫,以为未来的路永远会在一起走下去。
垃圾站的老张头看我在发呆,递来一支皱巴巴的烟:“丫头,想开点。活着的人啊,得往前看。”我摆摆手谢绝了烟,却在他浑浊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慈祥。这些日子,反倒是这些市井小民给了我最多的温暖。
“叮铃铃——”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国际号码。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请问是念小姐吗?我是瑞士某医院的马克医生。很抱歉通知您,您的姐姐西西女士已经去世一个月了。但在去世前,她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医学研究,需要您来办理相关手续。她说,这是送给妹妹最后的礼物……”
我握紧了手机,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垃圾,阳光依然刺眼。原来生命的答案,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尽全力地活着、爱着。西西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独自承担病痛,或许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最脆弱的样子。
王大姐端着热气腾腾的稀饭走来:“闺女,趁热喝了吧。”我突然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就像小时候扑进姐姐的怀里一样。垃圾站的风依然腥臭,但我闻到了茉莉花的香气。那是西西最爱用的香水味道。
生活给予我们的,往往是一场无法预知的旅程。我曾以为这是最坏的结局,却不知道这或许是另一个开始。一阵微风吹过,天边的云慢慢变成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带着面包香气的清晨里,我仿佛看到了一条崭新的路。
“王大姐,”我抹了抹眼泪,露出五年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我想我要去瑞士一趟。”
这一次,我要替姐姐完成那个约定,去看世界上最美的风景。而那些钱,我打算捐给癌症研究基金会,帮助更多和姐姐一样的病人。 因为爱与宽恕的程度,往往就是一个人真正的高度。
春风拂过垃圾站的铁皮房,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我知道,这是生活给我的最后一课,教会我成长。 即使生命中有太多无可奈何,我们依然可以选择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王大姐在身后喊:“丫头,要不要我帮你收拾收拾?”我回头冲她笑笑:“不用啦,我的人生,该由我自己收拾。”
远处传来城市苏醒的喧嚣,一只飞鸟掠过天际。我知道,属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那本发黄的笔记本,我会永远珍藏。因为那里面,写满了一个姐姐对妹妹最深的爱,和最后的告别。 在生命的长河里,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却也是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