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一天，西安一名叫冯秀英的农妇在老房子里收拾东西，她正准备为去世多年的外公迁移坟墓。因为原来坟墓所在地要建机场，外公的骨灰只能放到公墓去。

热心的村支书过来看是否需要帮忙，寒暄间，村支书瞥见墙角的一个铁匣子。他在部队当过兵，认识这是装信号弹的匣子。

村支书告诉冯秀英匣子的用途，冯秀英起初并不相信。等她轻轻打开这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子，发现里面竟然果真躺了两支圆柱形的信号弹。

外公明明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为什么会有信号弹？冯秀英反复思量，决定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冯秀英生长于农家，从小她就知道外婆在母亲小时候生病去世，母亲和外公相依为命。

外公和蔼可亲，喜欢唱歌，在当地有“金嗓子”的美称。冯秀英小时候经常听外公给她唱歌。

外公去世后，母亲将他葬在村子外面的荒山上。1983年那片荒山被机场征用，冯秀英去祭拜后，将外公的骨灰搬到老房子里暂存。

外公坟墓里的一把破破烂烂的红雨伞和一个生锈的铁匣子也是这次被冯秀英搬到老房子里的。

这些东西闲置在老房子里好多年都没有人去动。2003年，村里通知冯秀英老房子太破，需要推倒重盖。

冯秀英再一次回到老房子，她本来打算将外公的骨灰迁到公墓后把他的遗物都一起埋了。但打开铁匣子发现信号弹后，她改变了主意。她要留着遗物，弄清楚外公的真实身份。

冯秀英回到自己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母亲珍藏多年的旧笔记本，那是外公给母亲留下的念想。

冯秀英打开笔记本，一张发黄的照片掉了出来，照片上面分明是母亲年轻时秀丽的容颜。看她的衣着打扮很像旧上海画报上的摩登女郎。

泛黄的纸页上字迹依然清晰可见，那是外公誊抄的一些诗歌，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冯秀英翻到最后几页，看到一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猜不出是做什么用的。她把日记本放在桌上，继续寻找其他的线索。

在床底下靠墙角的地方，冯秀英发现一个小铁盒，外壳古旧还没有生锈。冯秀英轻轻打开铁盒，里面露出一个油纸包。

冯秀英的心突突跳得厉害，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冯秀英小心翼翼地将油纸一层层展开，一张1937年11月28日的《西安日报》露了出来。

报纸的铅字已经模糊不清，冯秀英戴上老花镜，仔细辨别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上面赫然是“女特务乌梅”、“西安轰炸”的字样。

冯秀英心中浮现一层阴云，她忐忑不安。报纸上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女特务和母亲的容貌几乎完全一样，她无疑就是自己的外婆。

自己的外婆竟然是特务！这个信息几乎击垮冯秀英，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冯秀英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特务的后代，这真是莫大的耻辱。为什么会是这样？

冯秀英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那天对西安老百姓来说是喜气洋洋的一天，因为一个代号“乌梅”的女特务被成功抓获。

正是她提供西安城的信息，让日军准确轰炸城里的重要机构和设施。西安城因此遭受巨大损失，许多平民在轰炸中失去生命。

乌梅被绑上囚车在西安的大街小巷游街。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上去年轻漂亮的一个女人，穿着时髦，怎么就做了特务？”

“听说是个到日本留学的女学生，被日本人培养成特务，变成日本人的走狗，太可恨了！”“西安被日本鬼子轰炸据说是她报的信，多少人被炸死啊，她的良心让狗吃了！”“民族败类啊，赶快枪决，大快人心！”

冯秀英对西安在抗战期间被轰炸的历史有所了解，她不理解外婆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卖国行为。还有，难道外公不知道外婆的身份？他如果知道为什么没有让外婆悬崖勒马？

临近中午，冯秀英要为女儿做午饭。于是她放下报纸，重新用油纸包裹严实放回铁盒里。

这时，冯秀英的女儿小雪下班回来，见冯秀英低着头在做饭。小雪不知道妈妈出了什么事，只看到桌上有一本日记本，就随手翻看起来。

小雪在剧团工作，她遗传了曾外祖父的一把好嗓子。她看到日记本最后一页的符号，认出是音乐简谱，便不由得跟着哼唱。

下午小雪回到剧团上班，她随口哼唱出日记本上的那段旋律。深谙历史的团长听到后，立刻警告小雪，不要唱。因为这是以前特务用来传递情报的禁曲。

小雪听了团长的话心中一惊，想到日记本是曾外公的，不由得怀疑难道曾外公是……？她不敢往下想了。

回到家里，小雪将心中的怀疑告诉母亲。冯秀英拿出日记本让小雪将曲谱完整唱了出来，母女俩越发觉得事情蹊跷。

随后她们到西安档案馆查找日军轰炸西安的准确时间。经过对比，发现轰炸的时间点正好和简谱的记录时间一致。

这进一步证实了小雪的猜测。原来，曾外公也是特务。冥顽不灵的曾外公在曾外婆死后，继续进行着特务行动。

冯秀英决定将这一发现上报当地政府。一段长达64年的历史疑案终于浮出水面，破解谜案的人是特务的后代。

事情的真相一点点展现在人们眼前。

当年，西安是西北军事重镇和大后方，也是日机轰炸的重点目标之一。日本陆军部队在解放军的阻挠下无法进入西安，就把空中轰炸发挥到极致。

1937年中日正式开战之前，日本空军已经非常强大，拥有军用飞机2200多架，和我国仅有305架相比，日军占据绝对的空中优势。

从1937年9月开始，日军频繁出现在西安上空。11月7日，日军将目光锁定离西安不远的潼关，日机扔下炸弹后呼啸而去。

一周后，日军两架轻型轰炸机出现在西安上空。我军在城墙上架起高射炮和高射机枪瞄准敌机发射。与此同时，中国的战机也迅速起飞迎战。

日机没想到我军反应如此迅速，他们往西郊机场投下几枚炸弹后仓皇逃走。自此，日军开始了对西安持续7年的空中轰炸。

日军进行西安大轰炸是为了切断西安对抗日军民的后勤支援。起初，日军没有找准投弹目标，轰炸没有造成重大破坏。

于是日军将大批特务派进西安城收集情报，提供军方所需信息。这些特务大都是中国人，他们被日军收买，进行过特殊训练。

经过训练的特务善于伪装，精于窃听、侦察，很快搜集到大量情报，主要是我军弹药库、被服厂、粮仓等军需物品的供应点位置。

白天特务将红雨伞放在目标地点，晚上特务发射信号弹。日军的轰炸机根据红雨伞和信号弹的位置进行定点轰炸。

其中有一名女特务代号“乌梅”，她被日军诱惑，决心为日本人卖命换取一生富贵。她伪装成小学教员，进入西安一所小学潜伏。

在教员身份的掩护下，“乌梅”将西安城内中国军队的岗哨布防、长官住所、军需单位地址等重要情报用电台传递给日军。

西安城因此遭到日军重创。我军官兵没有被动等待，迅速展开清剿特务行动。短时间内收到显著的清剿成果，一大批特务相继落网。

有天夜里，特别行动小组监听到一段电波，他们顺藤摸瓜找到电波发射地——正是“乌梅”的家里。行动组看到这个举手投足彬彬有礼的女子，难以相信她是日本人派来的特务。

“乌梅”被抓后态度强硬，拒绝交代任何信息，她很快被判处决。

在冯秀英外婆死亡两年后，外公利用电台继续用“乌梅”的身份向日军传递信息，被称为“乌梅二号”。为防止被我方破解密码，他并没有再使用通行的摩尔斯密码。

摩尔斯密码是抗战时期国际上通用的信号代码。它通过零和一交替出现的二进制代码，来代表英文字母、标点符号以及数字等。密码有一定的规律性，破译并不十分复杂。

而且由于施行起来只要一部电台，按照事前约定好的密钥进行编写即可，所以传递信息非常方便。

外公放弃摩尔斯密码，他改用音乐简谱与相应的歌曲形成呼应，将要传递的信息隐含于歌词中。这种相当于明码的信号代码捕捉起来非常容易，但破译却异常困难。

当年，冯秀英的外公在妻子死亡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将女儿冯秀英交给邻居带，自己则多次出现在西安。

在我军侦查员收集的信息里，“乌梅二号”显得非常狡猾，他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性别也不明确。

直到去世，冯秀英的外公都没有被人怀疑过。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做过祸国殃民的坏事会报应到后代子孙身上。

由于特务提供准确信息，让日军能够精准轰炸目标，对我方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这阻碍了抗日进程，更使许多无辜百姓失去生命。

1939年，是日本飞机轰炸西安最疯狂的一年。它们的轰炸目标不仅有军事要地，还有人口众多的城区。

3月7日午后，14架日本战斗机呼啸着来到西安城区上空狂轰滥炸。敌机先后投下一百多枚炸弹，其中有3枚击中位于五岳庙门附近的天水行营机关所在的防空洞。

所谓行营，是督导作战的指挥机构。当时全国设置南北两大行营，南方的是桂林行营，北方的就是天水行营。

轰炸使防空洞出入口和通气孔都被堵死，64人活活闷死，43人受伤。

遇难人员包括中将、少将副参谋长、少将参谋处长等高军阶的将领。行营主任程潜上将被埋休克，后来几经抢救才保住性命。

这次轰炸导致西安军政机关被摧毁， 1000多座房屋被炸塌，600多老百姓死伤。这是西安遭遇的日军轰炸中损失最严重、死难者军阶最高的一次。

7天后，35架日机又一次对西安进行轰炸，投下70多枚炸弹。半个月后，西京工商日报社遭到袭击，钟楼、易俗社剧院等损毁严重，十多人死伤。

5月24日，日机将西安西大街桥梓口防空洞的洞口炸塌，造成洞里1000多平民因缺氧窒息死亡的大型人间悲剧。这也是日军轰炸以来西安规模最大的一次惨案。

据《西安市志》记载，在1937年到1944年持续7年的空袭中，日军出动1232架次，空袭147次，投掷3657枚炸弹，造成的伤亡人数总数近3500人，房屋炸毁7000余间。

几千个家庭妻离子散，无家可归。

得知真相的冯秀英内疚不已。自己的外公外婆对人民、对国家造成这样大的恶劣影响，实在是民族的罪人。

冯秀英不想每日都活在愧疚里，她到当地政府说明了情况，这桩64年的疑案终于大白天下。政府部门出于对冯秀英的保护，只是以化名对此事进行公开说明。

小雪因为曾外公外婆的事受到牵连，男朋友得知真相后选择和她分手。

日本特务的后代，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但实际上，小雪只是一个善良单纯、喜欢唱歌的女孩子，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冯秀英坚持为自己亲人的罪行进行忏悔，她想和女儿多做些好事，帮贫扶困、慰问抗战老兵……

冯秀英的外公外婆，当年穿着华贵、打扮时髦，却出卖自己的国家，为名利替日本人卖命，对同胞犯下滔天罪行，实在罪不可恕。

他们背叛人民遭到审判，所作所为还要留下骂名，连累后代子孙。

西安的城墙和钟楼今天安在，但历史不能遗忘，警钟需要长鸣。勿忘国耻，振兴中华，是每个新时代中国人必须铭记在心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