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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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诗位列《诗经》十五国风中的"鄘风",是中国现存最早的讽刺诗之一。它以动物喻人、反诘斥责的独特手法,开创了"以礼诛心"的诗歌传统,被清代学者姚际恒誉为"刺人诗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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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章句解析**全诗三章四句,采用《诗经》典型的**重章叠句**结构,通过递进式批判层层深入:
1. 首章刺"无仪""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以鼠之皮毛喻人之尊严体面,反诘失仪者"不死何为",直指其存在价值的彻底否定。鼠类尚知以皮毛遮羞,而人若丧失基本仪态,则形同行尸走肉。
2. 次章斥"无止""相鼠有齿,人而无止"——借鼠牙生长有限,讽人贪欲无度。"无止"既指物质贪婪,更暗喻道德沦丧。诗人质问"不死何俟",暗示此类人苟活于世不过是等待审判。
3. 末章批"无礼""相鼠有体,人而无礼"——由表及里,从外在仪态深入至核心礼法。结尾"胡不遄死"(何不快死)的激烈诘问,将批判推向高潮,展现对礼崩乐坏的切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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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性将人类与鼠类对比:
- 生理层面:鼠皮/人仪,鼠齿/人止,鼠体/人礼
- 道德层面:低等生物尚有生存本能,高等人类反失伦理底线
这种"人不如鼠"的倒错感,构成辛辣的黑色幽默。
2. 死亡三重奏每章结尾的死亡质问形成递进式审判:
- "不死何为" → 存在价值的否定
- "不死何俟" → 存在时间的质疑
- "胡不遄死" → 要求立即消亡
如三记惊堂木,层层加压直至道德宣判。
3. 礼法光谱批判标准暗合周礼体系:
- 仪(威仪举止)→ 礼的外显
- 止(节制操守)→ 礼的内修
- 礼(制度规范)→ 文明根基
展现从个人修养到社会秩序的全方位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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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于卫文公时期(公元前659-前635年),正值春秋初期礼乐制度崩坏之际。诗中激烈质问实为对周代"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礼记》)文明体系的深情挽歌。
2. 文人的风骨不同于后世"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此诗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姿态,确立了中国文人直面丑恶的批判精神。其激烈程度甚至超过《魏风·硕鼠》的控诉,堪称先秦版的"呐喊"。
3. 永恒的警示诗中揭示的"人兽之辨"命题——人类若失去道德约束,将堕入比禽兽更可悲的境地——至今仍在叩击文明社会的良知。正如钱钟书所言:"相鼠之刺,实为照妖镜,使沐猴而冠者无所遁形。"(《管锥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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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后世回响**此诗深刻影响了中国讽刺文学:
- 杜甫"朱门酒肉臭"的阶级批判
- 白居易"是岁江南旱"的民生疾呼
- 鲁迅"人+兽性=西洋人"的文化反思
皆可视为"相鼠精神"的千年余韵。其"以物讽人"的手法,更在龚自珍《病梅馆记》、王小波《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等作品中获得现当代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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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穿越三千年的讽刺绝唱,用最朴素的比喻构建起最锋利的道德之刃。它提醒着我们:真正的文明不在华服美饰,而在对人性底线的坚守;最高贵的批判无需污言秽语,而在于让失德者照见自己的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