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边的老槐树抽新芽时，夏凤华刚做完第三次开颅手术。

她躺在病床上翻手机里的转租信息，北京东四环的快递点挂出去两个月还没脱手。

床头柜的抽屉里塞着脑部CT片，医生指着那片阴影说复发概率超过七成，她盯着片子看了半宿，第二天给总部递了辞职报告。

谢望和推开病房门时，正撞见夏凤华往包里塞止痛药。

两人都愣了下，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在快递点仓库，他为追查云图物流的账目来找运输单。

现在他西装革履的打扮和医院的白墙格格不入，腋下夹着厚厚一摞财务报表。

"宋总派了四个审计查你半年前经手的项目。"

谢望和把保温桶放桌上，不锈钢盖子碰出清脆的响，"邱林指认你虚报物流损耗。"

夏凤华拧开保温桶，山药排骨汤的热气糊了眼镜片。

她摸到桶底压着的U盘，谢望和压低声音："云图给何天明媳妇在老家买了套房。"

走廊传来推车轱辘声，消毒水味道突然浓起来。

夏凤华把U盘攥进手心，想起三个月前何天明在国道追尾的现场照片。

那个老实巴交的司机总把安全驾驶手册别在遮阳板上，出事时连续开了十六小时车。

孟威的电话在凌晨两点打进来，谢望和正在核对运输单存根。

手机屏的光映在仓库铁架上，通话记录显示这是本周第七次通话。

"宋总助理刚才进了邱林办公室。"

孟威的烟嗓带着电流声，"财务部的张会计被调去新疆分公司了。"

谢望和翻到去年八月的派件记录，云图承揽的电子产品运输单有十七张空白签收单。

他抓起外套往外走，夜风灌进领口，后脖颈的汗毛竖起来。

街角监控探头闪着红点，三百米外的云图物流园还亮着灯。

何天明媳妇带着婆婆来公司闹事那天，正赶上蜜蜂物流上市筹备会。

老太太的哭嚎穿透双层玻璃，谢望和看见邱林在十八楼落地窗前点了根烟。

孟威把记者招待会的发言稿摔在桌上，纸页散开露出半张转账凭证，收款人姓名栏写着"丽蓉"。

发布会现场空调开得足，谢望和后背的衬衫还是洇出汗迹。

镜头对准他左额角的疤，那是三个月前在云图仓库找证据时撞的。

他对着提词器念完致歉声明，突然调转话头说起司机体检制度，大屏幕跳出何天明的出车记录，最后十六小时用红框标得刺眼。

邵星池蹲在后厨剥第六筐洋葱时，周宴临把剁骨刀剁进砧板。

"物流公司那小子又来电话了。"

老厨子甩了甩手腕，"说找着当年给你妈接生的护士了。"

不锈钢台面映出邵星池扭曲的脸，洋葱汁混着眼泪往下淌，他想起养父老莫总说他是垃圾堆捡的。

运河书苑的木质招牌被晒得发白，周海阔踩着梯子补漆，油漆味熏跑了常来蹭空调的流浪猫。

陈睿扛着民俗博物馆的牌匾经过，两人隔着马路比划了下手势，这是当年在考古队养成的暗号。

马思艺从三轮车上卸下两个纸箱，箱角印着"蜜蜂物流"的LOGO，封箱胶带还粘着片槐树叶。

谢望和接到拘留通知书时，正在医院走廊签手术同意书。

夏凤华推进手术室前攥了下他的小拇指，这个动作和她十八岁那年偷家里户口本时一模一样。

宋总被带走调查的新闻弹窗跳出手机屏幕，孟威发了张照片，邱林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搜出三份人身意外险保单，受益人全是空着。

邵星池推开生父家门的瞬间，闻到了和老莫修车铺同样的机油味。

墙上的老黄历停在1998年4月，那是他被放在福利院门口的日子。

生父颤着手摸出个铁盒，里面装着褪色的接生记录和半块玉佩，刻着和老莫给他的一模一样的"平安"字样。

运河边的柳絮飘进书苑那天，夏凤华拆了绷带。

她坐在轮椅上清点新到的快递，谢望和蹲着核对物流单号，后脖颈的晒痕还没褪。

三十七箱书从北京运来，箱子里塞着蜜蜂物流的旧工牌，金属扣上留着仓库搬运的划痕。

殡仪馆打来电话说何天明骨灰存放到期时，谢望和正在整理诉讼材料。

判决书下来那天，他去了趟公墓，墓碑前摆着蜜蜂物流的新版劳动合同，封皮上烫着"强制休息条款"。

回程高速上，车载广播说云图物流宣布破产，他关掉收音机，听见后座纸箱里传来运河书苑新到的风铃响。

老院子里的石榴树结果时，马思艺在民俗博物馆库房发现了当年运河码头的签收簿。

泛黄的纸页上，"蜜蜂货运"的印章盖在1948年的运单上，收货人签着周海阔爷爷的名字。

陈睿用考古队的毛刷扫去灰尘，露出货物栏里"典籍十二箱"的字样。

邵星池把生父接来修车铺那天，老莫正给周宴临的三轮车补胎。

两个老头围着发动机较劲，油污混着炒糖色的香气飘进后厨。

邵星池掀开锅盖，红烧肉咕嘟着冒泡，锅铲柄上缠着蜜蜂物流的胶带，缠胶带的人现在天天往医院送汤。

谢望和接到北京来电时，夏凤华正在运河边复健。

猎头公司开出的年薪数字在电话里蹦，他转头看见夏凤华扶着柳树甩胳膊，病号服袖口露出截疤痕。

快递点转让合同在风里哗啦响，买家说要改成菜鸟驿站，他摸出钢笔划掉条款，在空白处补了句"保留原有员工"。

法院拍卖云图资产那天，孟威拍下辆旧货车。

车厢板留着蜜蜂物流的旧喷漆，刮痕底下露出1999年的质检标。

谢望和把车钥匙扔给邵星池，年轻人在修理铺门口发了半天呆，最后把钥匙挂在了生父和老莫中间的照片墙上。

立冬前一天，运河书苑的暖气片漏水。

周海阔踩着梯子修管道，陈睿在底下递扳手。

马思艺抱来堆旧书垫在梯子脚下，最上面那本《漕运史考》里夹着张运输单，发货单位盖着蜜蜂物流的红章。

水阀拧紧时，楼上传来风铃响，夏凤华推着新到的快递箱进门，箱子上粘着片晒干的柳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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