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夫妇连线了我的直播间寻女。
看着女孩的照片和生辰八字，我掐指一算，皱起眉头。
「你们的女儿被拐卖到了大山里。」
夫妇俩差点当场晕过去。
其实我话只说了一半。
他们的女儿，被拐卖到了我的老家，并且已经死了。
1.
今天是我直播算命的第十天。
我每日只算三卦，前面几天已经打响名气，此时直播间观看人数有十多万。
【终于等到主播开播了，前排已备好瓜子薯片。】
【让我们期待一下今天的有缘人会遇到什么样的倒霉事吧！】
【我是主播颜粉！】
我看了眼左下角不停翻滚的弹幕，然后清了清嗓：「咳，今天还是老规矩，一个世纪烟花算一卦，算满三卦就下播。」
说完我点开直播连线，镜头对面出现了一对很有书卷气的夫妇。
两人应该是看过我的直播，二话不说就送出了一个世纪烟花。
与此同时后台弹出两条私信，是对面发过来的照片和生辰八字。
「主播，你好。」
男人局促地跟我打了个招呼，好像不太习惯面对镜头。
我颔首回应他：「你们好，请问两位要算什么？」
「我们的女儿失踪了，我们想算算她在哪儿。」
男人一脸凝重，他身旁的妇人此时低头小声啜泣起来。
我看着发过来的照片和生辰八字，逐渐眉头拧起眉头。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右眼下有一颗泪痣，眼神清澈，看起来心思单纯。
「你们的女儿失踪有一个多月了吧？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西南方的城市。」
我话刚说完，夫妇俩的眼睛就亮了亮，接着连连点头。
【西南方，该不是被骗去缅北当发牌员了吧？】
【那完蛋了，去缅北的女孩子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注意到弹幕里不好的猜测，男人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大师，我女儿……」
男人欲言又止，我轻叹一声，摇摇头。
「好消息，她没有被骗去缅北，坏消息，她被人拐卖进大山了。」
2
对面的夫妇好久都没缓过神，左下角的弹幕疯狂刷屏。
【主播是懂好消息的。】
【被拐卖进大山里的女人什么命运懂得都懂。】
【被拐卖进大山里面好歹还有条命，有希望找回来，缅北那就真死路一条了。】
【这还等什么，直接报警啊！】
女人抓着男人的手臂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大师，那她还活着吗？」
看着对面满眼期待的夫妇俩，我垂下眼眸，「能找回来。」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女人边哭边笑着喃喃道：「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其实我话没说完全，能找回来，但最多是具尸体了。
只是我不忍戳破他们的希望，只能模棱两可地回应。
「你们在后台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下播后我联系你们。」
听到我这么说，夫妇俩感激地冲我道谢，我急忙摆手，解释道：「仅凭我的一面之词警方很难协助你们去调查，既然你们是来寻女的，我就得帮你们找到。」
此时弹幕已经沸腾：
【主播能直播打拐吗？】
【标题我已经想好：千里奔袭直捣卖拐黄龙，主播不用谢我。】
【主播接代打吗？把人贩子打瘫痪就行。】
【代打加我一个！】
我忍不住苦笑，无奈道：「这些是警察同志的活，我是去找人的。到时候我再开直播，今天就先到这儿了，不好意思了家人们。」
说完我迅速点了下播，然后点开后台私信加了那对夫妇的微信。
简单跟他们沟通后，我了解到了一些具体的信息。
两人的女儿宋清语学校放暑假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瞒着他们独自去旅行。
宋清语先斩后奏，宋父宋母知道时她已经在回车上了。
两人没办法只能叮嘱她注意安全，结果宋清语回了一个「好的」就再没消息了。
3
宋清语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是在南城火车站，警方的调查也是到这里断了线索。
宋父宋母曾亲自去南城调查，结果一无所获。
直到宋父无意间刷到我的直播，看到我帮一名网友找到离家出走的妹妹才重新燃起希望。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宋父宋母等着我开播，没想到一来就连上了。
【冥冥之中的缘分。】
我回复他们，那边几乎是秒回：【是啊，感谢大师又给了我们希望。】
想到宋清语已经身亡，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好一会儿我才调整好心态，跟他们说出事实。
知道宋清语已死，那边沉默了好久，许久才发过来一条语音。
「大师，不论怎么样，我们要去把她带回家。」
哽咽的声音让我眼头一热，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出发的时间定在后天，我需要做一些准备。
我跟宋父宋母兵分两路，他们以游客身份去镇上等我消息，等我找到宋清语具体的位置就通知他们。
到时候两人报警，跟着警察来接人就行。
【您为了帮我们以身犯险，我们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找到清语后我们一定好好报答您。】
看着宋父宋母发过来的话，我飞速打字回复：【不必，我们有缘，我应该帮你们的。】
对面还以为我在说客套话，又在疯狂道谢，直到我说要休息了才打住。
其实我并非客套，宋清语被拐去的地方，是我的家乡。
4
五岁时，我被弟弟按着打，一旁的奶奶非但不阻止，还拍手叫好：「家杰力气真大，以后肯定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恰好我师父路过阻止，还被我奶奶说多管闲事。
师父冷眼着打量弟弟，淡淡道：「小小年纪就一身戾气，若是不好好管教日后必将酿成大祸！」
奶奶一听有人骂她宝贝孙子，气得指着师父鼻子骂：「江湖骗子，狗嘴一张净是胡话，我孙子长大了是要出人头地的！」
师傅嗤笑一声，跟奶奶提议：「你这孙子这么小就面露凶相，是个天生的煞星，你若是愿意让我把他带走管教，兴许还能压一压他的凶性，免得他祸害人。」
奶奶自然不愿，张口就骂师父人贩子，叫嚷着报警抓他。
但她目光瞥到一旁的我时，又换了副面孔。
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师父，指了指我：「你想要小孩那就把这个卖给你，一千块给你带走。」
十几年前的一千块对于农村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师父就看了我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答应了。
爸妈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一听奶奶说缘由也没阻止。
我妈假惺惺落了几滴泪，说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宝贝，得加钱。
经过一番拉扯，最终我被两千块卖了给师父。
临走前我妈上前拉住我的手，温声叮嘱道：「要是被卖给哪家做了媳妇，可千万要听你男人的话，万一挨了打，要好好想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哼，」师父冷哼一声把我拉过去，「别给她说这些污糟话，有时间不如好好管教你的宝贝儿子。」
说完他也不管我妈脸色如何难看，拉着我走了。
5
当年师父把我带走后就帮我改了名，我随他姓，叫陆宝儿。
他供我读书，教我天地五行之术，让我掌握了一门吃饭的本领。
直到我18岁考上大学，他留下一张银行卡和纸条就云游四方去了。
「为师志在四方，一直潇洒自在，这些年有你，有了种上班的感觉，但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如今你长大成人，有了吃饭的本事，足以自立了，为师就放心云游去了，有空给你寄土特产哈。」
此后师父五年未归，不时寄一些各地土特产回来，上次寄了一箱螺蛳粉，又臭又上头。
大学毕业后我没参加校招，干着师父的老本行。
这些年我凭着师父留下来的人脉接过很多委托，赚了不少钱。
直播我是一时兴起，结果反响不错我才打算长期发展。
如今通过直播，又让我与曾经的家乡产生联系，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第二天我出门买了一些东西。
一部备用手机，微型蓝牙耳机，一个黑色胸包。
备用手机连接充电宝装进胸包，调整好角度在对应位置缝制小口袋方便装手机。
通过剪开的小口摄像头可以拍到胸前的视角，这样就能直播了。
原来的手机就用来查看直播间的具体情况。
到出发那天，我刚到火车站就开了直播。
直播间一下子涌入十几万吃瓜群众。
【今天疯狂星期四我都不去肯德基了，就等着你开播呢。】
【两天了啊，这两天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
【家人们谁懂，第一视角打拐，主播真的，我哭死。】
我没说话，用小号在直播间敲字：【嘘。】
第一视角直面人贩子，要开始了。
6
一直到上了火车，情况都没有异常。
一些网友无聊得在直播间里唠起嗑。
【刚刚帮主播搬箱子的男生好帅，看他面相就是我命定的老公了，主播我V你50，帮我去问个微信。】
【前面那个大叔长相猥琐，眼神鬼鬼祟祟的，建议主播盯紧他。】
【怎么办，我现在看谁都像人贩子？】
直播间聊得火热，我看着弹幕打发时间，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抬头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正笑眯眯看着我。
「姑娘，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愣愣点了点头。
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狐仙蛊？」我皱了下眉头，又迅速恢复如常。
眼前的妇女笑容可掬，给我递过来一瓶水。
「姑娘，喝口水吧？」
切，这点小把戏就想拿下我？
我不说话，只冲她摇头。
妇女诧异地打量我一眼，又迅速恢复亲切的笑容。
「姑娘，你这是去哪里啊？旅游？」
我点点头，不动声色瞟了眼弹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大妈问题大大的有！】
【火车上空位这么多怎么专挑主播旁边坐？这大妈人贩子实锤，报警抓起来！】
【别冲动，抓人要讲证据的，咱们不能乱了主播的计划。】
此时妇女突然凑过来想看我手机屏幕，我面不改色地拿手挡住。
我死死盯着她，她尴尬地笑笑，解释道：「害，我这不是好奇你们年轻人都看啥嘛？不好意思啊小姑娘。」
我冲她摆摆手，依旧不说话，捧起手机往旁边挪了挪。
妇女不悦地皱起眉头，打量了我一会儿又小声试探道：「你是哑巴？」
我漠然地点点头，妇女的眼睛突然亮了亮，眼睛里的兴奋都掩藏不住。
7
妇女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还假惺惺地安慰我：「不会说话不要紧，你长这么俊以后不愁找不到老公，还省了跟老公吵架呢，再生个大胖小子在婆家坐稳地位，以后那日子可美啦！」
说着她又拍拍我的肩膀，又故技重施想对我施蛊。
我心中默念咒语驱蛊，面上装出被蛊惑的样子，乖顺地点头。
【主播居然装哑巴我笑死。】
【主播是想以身犯险打进敌人内部吧？可千万要小心啊！】
【这大妈一张嘴全是封建糟粕，味儿太冲了。】
看着弹幕，我躲开大妈的视线点开输入框：
【大家别担心，也不要轻举妄动，我的主要目的是找到失踪的人，而且必须掌握充足的证据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请大家不要声张。】
吃瓜群众们纷纷回应：
【小人任凭大师差遣！】
【今天我就守在这儿，谁敢来捣乱直接叉出去！】
【俺也一样！】
看到大家都很配合我才放下心来，放下手机看向妇女。
妇女此时脸色不太好看，对我刚才避开她看手机的行为颇有微词。
「姑娘，看你这么喜欢玩手机，我可要说两句了，你要是嫁了人可不能天天玩手机，女人的一颗心都放在家庭上，不要总想着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切实际！」
我乖乖点头，她板着的脸才又恢复了神采。
见我这么听话她开始自顾推荐起她的家乡多子村。
巧了，这也曾是我的家乡。
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妇女用各种好词形容，与我记忆中的多子村完全不符。
难道不是重男轻女来形容更合适吗？
但我就静静听着，装出一副神往的样子。
妇女对我的反应非常满意，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出了火车站往东南方走，看到一辆28开头的银灰色面包车就上前说要去多子村。」
我点点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妇女怔住，眼神都变得空洞，头顶冒出一丝丝黑气。
我笑了笑，往她脸上吹了口气，她眼神才恢复清明。
蛊惑人心的把戏，谁不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