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向来是一个鱼米之乡,清朝光绪年间,商业、手工业都很繁荣。”
这是作家茅盾作于1932年的散文《故乡杂记》中的话。
《故乡杂记》,堪称是茅盾对其故乡乌镇所描绘的一幅真实图画;它像一个窗户,只要我们打开它,便可窥见三十年代茅盾故乡乌镇的风貌。
在《可爱的故乡》中,矛盾又这样叙述道:
“我的家乡乌镇,历史悠久,春秋时,吴曾在此屯兵以防越,故名乌戍,何以名`乌’,说法不一,唐朝成通年间改称乌镇,历代都在乌镇驻兵,明朝曾驻兵于此以防倭。乌镇在清朝末年是两省、三府,七县交界,地当水陆要冲。”
















矛盾的故乡乌镇地处富饶的杭嘉湖平原腹地,位居苏杭之间,这里历史悠久、经济繁荣、文脉绵长,历代先贤名人,为这个江南水乡营造了浓厚的文化氛围。
1896年7月4日,茅盾出生于乌镇观前街17号。19世纪末20世纪初,乌镇一些有远见的知识分子,开始寻求强国富民之道。茅盾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诞生和成长起来的。
茅盾的家族并不显赫,只是一个普通人家。
曾祖父沈焕(字芸卿,1835-1900)念过私塾,渐通文墨。早年在乌镇经营刨烟店,三十岁时离乡去上海、汉口闯荡,由山货行伙计升为股东、老板,后捐资出任广西梧州府税关监督,晚年回乌镇定居。
祖父沈恩培(字砚耕,1854-1920)秀才出身,善写大字,书法工整圆润,常为邻里亲友题写招牌、门联、匾额等。经营"泰兴昌"纸店,曾在家塾任教。
外祖父陈世泽(字我如,1828-1898)出生于中医世家,医术精湛,为江浙一带名医。著有医学著作《内经素问校注新诠》初稿。
为人耿直,招收学徒亦十分严苛。因此,在他晚年名声最大的时候,门下弟子也不过四五人。
父亲沈永锡(字伯蕃,1872-1905),十六岁考中秀才,受维新运动的影响,崇尚实业救国,自学微积分及声、光、化、电等知识,也常读进步的社会科学著作,有强烈的忧国忧民思想。
母亲陈爱珠(1875-1940)出生于名医世家,自幼读书识字,通晓文史,知书达理,卓识远见。她十四岁起开始替父亲当家理财,颇有治家之能。婚后,在丈夫的影响下也常读进步书刊。
陈爱珠性格坚强,她丧夫之后,含辛茹苦,抚养两个儿子成才;又深明大义,支持他们远走高飞,献身革命事业。
沈德鸿曾为母亲写有一首《七律》:
乡党群称女丈夫,含辛茹苦抚双雏。
力排众议遵遗嘱,敢犯家规走险途。
午夜短檠(读作qíng)忧国是, 秋风落叶哭黄垆。
平生意气多自许,不教儿曹作陋儒。
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茅盾因此受到比较开明的家庭教育和维新思潮的熏陶。
茅盾五岁由母亲启蒙,正如他在《我走过的道路》中所述:“我的第一个启蒙老师是我母亲”;“为什么父亲自己不教我,而要母亲教我呢?因为一则此时祖母当家,母亲吃现成饭,有空闲;二则——也是主要的,是父亲忙于他自己的事,也可以说是他的做学问的计划”。
七岁时,矛盾进家塾,由父亲沈永锡执教,常以"大丈夫要以天下为己任"勉励茅盾。
矛盾的父亲对这个小儿子有着十分严格的要求,“每天亲自节录课本中四句要我读熟。他说:慢慢地加上去,到一天十句为止。”
茅盾在乌镇度过了他的小学时代,后相继赴湖州、嘉兴、杭州就读中学。
1910年春,茅盾考入湖州府中学堂。时任校长为同盟会会员沈谱琴。后来,湖州名人钱恂任临时校长,并教授作文课,他在茅盾写的《志在鸿鹄》作文后评语:"是将来能为文者"。
1911年秋,茅盾转入嘉兴府中学堂。校长方青箱为同盟会会员,学校的民主气氛浓厚,这让茅盾感到十分兴奋。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爆发。不少有民主思想的教师离校参加革命,学校停课。复课后,茅盾等学生因反对守旧学监,被学校除名。
在母亲的支持下,茅盾于1912年春插班入读杭州私立安定中学。在人称"钱塘才子"张相及教中国文学发展史的杨老师等影响下,茅盾养成了博闻强记的习惯,系统地学习国文并打下扎实的诗词基础。
1913年夏,矛盾考取北京大学预科。在此期间,他遇到了许多助他成长的良师益友。
北京大学人才济济,学术氛围浓厚。所开课程中西合璧、古今融通。特别是陈汉章、马裕藻、沈尹默和沈兼士等国学名师以及诸多外籍教师,为茅盾打下了深厚的国学和外文基础,极大地拓宽了茅盾的文化视野。
此外,茅盾还利用假期研读二十四史。
北京大学预科毕业后,茅盾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工作。受《新青年》影响,信仰马克思主义,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高举新文学旗帜,主编并革新《小说月报》,参与发起中国第一个新文学团体——文学研究会,加入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在革命的洪流中逐渐成长为坚强的革命战士与现代进步文化的先驱者。
1916年8月,茅盾进入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初出茅庐的他致函时任商务印书馆经理张元济,陈述自己对本馆新出版《辞源》的看法,因此受到重视,被调整到国文部随孙毓修从事译书作。从此,茅盾在商务印书馆崭露头角。他从翻译起步,受《新青年》影响,介绍西方弱小民族文学作品,主编革新《小说月报》,抨击旧文化,传播新思想、新文化。
从1921年下半年开始,商务印书馆常常接到一些“神秘”信件,信封上总是写着“沈雁冰先生转钟英小姐玉展”的字样。
那么,这位神秘的钟英小姐是谁呢?
对此,茅盾在《我走过的道路》中解释道:“党中央因为我在商务印书馆编辑《小说月报》是个很好的掩护,就派我为直属中央的联络员,暂时我就编入中央工作人员的一个支部。外地给中央的信件都寄给我,外封面写我的名字,另有内封则写`钟英’(中央之谐音),我则每日汇总送到中央。外地有人来上海找中央,也先来找我,对过暗号后,我问明来人住什么旅馆,就叫他回去静候,我则把来人姓名住址报告中央。因此,我就必须每日都到商务编译所办公,为的是怕外地有人来找我时两不相值。”
1924年1月,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国民革命兴起。在中国共产党的积极参与和努力下,大革命风暴迅速席卷全国。
1925年11月,党中央指令茅盾与恽代英筹备组织两党合作的国民党上海特别市
员会。12月,茅盾被选为赴广州出席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会后被任
中央宣传部秘书。
1926年3月底,茅盾回到上海,全身心从事政治工作,先后代理和担任国民党上海交通局主任。1927年1月,茅盾奉中共中央之命,携夫人孔德沚抵达武汉,担任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政治教官。4月,担任《汉口民国日报》总主笔,积极宣传工农运动。
大革命失败后
1927年,蒋介石、汪精卫相继叛变革命,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宣告失败。7月,茅盾奉命撤离武汉,奔赴南昌,路阻九江,病卧牯岭,隐居上海,后又远走日本。面对大革命的成败得失,形形色色的众生相,茅盾决心用笔书写时代风云,揭示社会状况,把这段跌宕起伏的岁月真实地记录下来。这段时间里,他创作了大量经典小说,矗立起一座现实主义文学丰碑。
1927年9月,他以青年知识分子为人物原型,以女性故事为突破口,开始创作小说《幻灭》,并首次使用笔名"茅盾"发表于《小说月报》。后来,他又陆续完成了小说《动摇》《追求》。
1928年7月初,为了避开国民党的通缉,茅盾秘密东渡日本。在日本,茅盾有了更多文学创作、神话研究的空间。
在日本期间,茅盾创作了长篇小说《虹》,《诗与散文》等7部短篇小说,
《樱花》等12篇散文和《从牯岭到东京》《读<倪焕之》》《关于高尔基》等文论,以及《中国神话研究 ABC 》《神话杂论》等著作。
1930年4月5日,茅盾回到上海。
《虹》是茅盾流亡日本时期创作的优秀长篇小说。主要塑造了经过五四运动洗礼的青年知识女性梅行素的成长过程,反映了从"五四"到"五卅"这段历史时期新旧势力、新旧思想的矛盾与斗争。茅盾将梅女士人物性格的发展写得绵密真实,而将梅女士成长的时代背景营造得丰富多彩。
在《我走过的道路》中,茅盾写道:"我以为这是我第一次写人物性格有发展,而且是合于生活规律的有阶段的逐渐的发展而不是跳跃式的发展。"
1930年5月,《蚀》三部曲(《幻灭》《动摇》《追求》)由开明书店出版。
在世界经济危机背景下,面对复杂的经济社会现象,茅盾进行了深入观察与思考。从1930年秋开始,他在上海的同乡故旧中间走访,了解并记录有关政治、社会、经济各个方面的写作素材,以此创作出一幅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时代画卷。
一九三二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一·二八事变,战火迅速波及江南的城市乡镇。加之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高压统治,引起经济、社会各种矛盾的尖锐化。茅盾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创作了《林家铺子》《春蚕》等一系列乡镇题材的作品。
《林家铺子》描述了江南小镇善于经营的林老板,在时局动荡、经济萧条的社会背景下,苦苦挣扎,百般努力,但在黑暗势力的层层盘剥下,最终破产倒闭的故事。1932年7月,发表在《申报月刊》第一卷第一期。
《春蚕》以20世纪30年代的江南农村为背景,描写了老通宝一家为春蚕夜以继日、辛苦劳作,却因丰收而负债的情形。由此揭露了帝国主义、国民党反动派、资本家以及地主高利贷者重重压榨农民的罪恶,反映了旧中国的社会面貌。1932年11月,发表在《现代》第二卷第一期。
1933年1月,《子夜》由开明书店出版,一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划时代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横空出世。
《子夜》划破了黑暗,小说从《夕阳》定名为《子夜》,既象征着最黑暗的时期,也寓意了黎明将至。
《子夜》以20世纪30年代初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上海为背景,描写了民族资产阶级的奋斗,买办资产阶级的活动,金融、公债市场的风波,都市各阶层人物的面貌,卓有成效地把重大题材艺术地处理成史诗般的作品。
瞿秋白说:“这是中国第一部写实主义的成功的长篇小说……这几年我们的长篇小说渐渐多起来了,应用真正的社会科学,在文艺上表现中国的社会关系和阶级关系,《子夜》不能不说是很大的成绩。”
叶圣陶评价道:“我有这么个印象,他(茅盾)写《子夜》,是兼具文艺家写创作与科学家写论文的精神的。”
朱自清说:“能表现时代的只有茅盾的《蚀》和《子夜》。”
日本筱田一士说:“《子夜》是20世纪世界文学巨著中,可以和《追忆逝水年华》《百年孤独》相媲美的杰作。”
矛盾原名沈德鸿,字雁冰,“茅盾“是他后来给自己起的笔名。至于这个笔名的起因,他自己是这样说的:“`五四’以后,我接触的人和事一天一天多而且复杂,同时也逐渐理解到那时渐成为流行语的`矛盾’一词的实际,一九二七年上半年我在武汉又经历了较前更深更广的生活,不但看到了更多的革命与反革命的矛盾,也看到了革命阵营内部的矛盾,尤其清楚地认识到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这大变动时代的矛盾。而且,自然也不会不看到我自己生活上、思想中也有很大的矛盾……大概是带点讽刺别人也嘲笑自己的文人积习罢,于是我取了`矛盾’二字作为笔名。但后来还是带了草头出现,那是我所料不到的。这草头就是叶圣陶给我加上的。”
叶圣陶在《叶圣陶序跋集》中也提起这件事:“雁冰兄在第一份原稿上署名`矛盾’,他自有他的意思,可是《百家姓》中没有矛姓,把`矛’字改写成`茅’字,算是姓茅名盾,似乎好些,这是我的意思。”
茅盾的作品源于生活,贴近现实,正如他在《文学与人生》中所述:“人们怎样生活,社会怎样情形,文学就把那种种反映出来。”
他写的小说是当时历史的缩影,有着鲜明的纪实特性,因此而被称作是“社会剖析派小说”。
为鼓励优秀长篇小说创作、推动中国社会主义文学的繁荣,根据茅盾先生的遗愿,中国作家协会设立了茅盾文学奖。
第一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篇目是是农民作家周克芹所著的长篇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发表于《红岩》1979年2期。
小说以1975年冬工作组来到四川农村开展整顿工作为背景,描写老农许茂和他的几个女儿悲欢离合的故事,反映十年动乱给农民带来的灾难及农民的抗争和追求。原是农村积极分子的许茂在是非颠倒的年代里变得孤僻自私,暴躁不安。他的四女儿许秀云的遭遇最为不幸。作品从许秀云的婚姻波折中透视出这个偏僻山村所发生的政治风暴,反映出深广的时代内容。小说富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和乡土气息,情节曲折起伏,引人入胜,许茂、
茅盾文学奖是中国具有最高荣誉的文学奖项之一,自1981年起,每四年评选一次,莫言,贾平凹,梁晓声等多位作家均曾获得过该奖项。
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先驱者之一、中国革命文艺的奠基人,茅盾的一生都在用笔战斗,为中国文化抗战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茅盾不仅是个作家,也是个翻译家。他的文学翻译促进了外国文学在中国的传播。
茅盾还是个文学评论家,他的文学批评从长、中、短篇小说到诗歌、戏剧,从文学流派到创作方法,内容厚重,视野开阔,影响了不止一代作家。
正如他的笔名所表现的那样,茅盾的15部中长篇和54部短篇小说都具有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表现风格,兼具深广的历史画面的描绘,清晰的时代风云的展示,是中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