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为了你，李明山，付出近十年的时间！李副局长，你可以想象，我们的掌控力有多么的强……”
莎莎又抿了一口咖啡，翘着二郎腿，嘴角带着笑意地看着对面坐着的李明山。
李明山心里一阵冰冷，他无法想象敌人的渗透会如此的猖狂，他们的手段会如此狡诈，可以为了一个关键的人，一个关键的位置，他们用足十年时间。
“我要不是副局长，你们还会不会……”
李明山不动声色，面带疑惑地问莎莎。
莎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噗呲笑了笑，还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只要选定了一个人，就一定会把他按照我们的规划进行设计，由不得他！”
李明山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这种按需定做的渗透手段，他以前也不过是听说过，此刻从莎莎的嘴里说出来，李明山才明白，这些手段在敌人看来，不过是稀疏平常的普通方式。
“按需定做……”
李明山苦涩一笑。
莎莎的脸上洋溢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不错，就是根据我们的需求，在他们内部进行岗位、职务定做渗透，把一个我们的人推上去，就向你李副局长这样。唯一的区别是，我们先把你推上来，再和你摊牌……”
李明山无奈地点点头。
他们只要拿捏住自己是李文松的儿子，想在任何时候摊牌都可以。
“我们需要一名教授，就让他的论文在国际上获奖，让他参与国际上的诸多学术会议，并大为出彩；如果我们需要一名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那我们会积极地配合他，增加他在国内的曝光率，同时刻意制造一些矛盾，让他深受民众爱戴；如果我们需要关键位置的领导，那就更简单了，钱、权、名，随便他选，他总会被攻陷的。”
莎莎的话在李明山听来，字字如锤，想想其中，她说的莫不是真实现状。
这才开放国门十多年，敌人的渗透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若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李明山面色凝重，半眯着眼睛，有些失神。
莎莎看着他这副模样，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的神情，她就愿意看到李明山的这种反应，这也是她要见一见李明山的原因。
李明山的位置实在太过重要，这十年来，为了拿捏住他，他们试过了很多的办法，权、名、利，都用过。
那些好像都不怎么有用，直到找到有关李明山身世的秘密，莎莎依然觉得即使如此，也不能百分百地保证李明山彻底死心塌地。
唯有摧毁他的信念，才能让李明山像那些成百上千的叛徒一样，彻底地背叛自己的国家。
摧毁他们的信念，其实并不难。
只需告诉他们，你们周围的领导、同事，他们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国家，这些出卖几乎是不可逆的，也是无法阻挡的。
这就够了。
既然无法阻止，更无法改变，就随这股潮流而去吧。
从李明山的眼神里，莎莎看到的是愤怒，是无奈。
这也足够了。
李明山的信仰并未一时坍塌，却在逐渐瓦解。
“你让莫所长把我带来见你，就为了说这些？”
李明山抬起头，看着莎莎。
莎莎浅浅一笑，点点头。
“是，我就只想告诉你，你现在是我们的人，我们的合作，既是我们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
“……”
李明山眼神一凛，没有回答她。
“我们在国安有了你这根眼线，未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们在各个位置的人，他们的安全系数也高多了。”
这就是他们用了十年，扶持李明山上位的主要原因。
在国安情报系统里安上一李明山这颗钉子，既可以保证他们那些间谍和内奸的安全，又能随时把握我方的行动和方向。
这颗钉子，价值千金。
所以，莎莎要出面见一见李明山，既是为了表达诚意，也是为了彻底地把李明山绑上她这艘船。
“李副局长，你母亲在解放前就已经是我们最忠诚的特工人员，现在你也一定和你母亲一样，成为我们最为倚仗的干将！”
莎莎顿了顿，轻轻地把身体朝李明山倾了倾，又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说道。
“等贵公子从海外留洋回来，凭公子的学识，本事，要进什么的单位，有李副局长安排，又有我们的人在暗中谋划……”
李明山顿时脸色一惊，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愕地看着她。
莎莎嘴角洋溢起得意的微笑来。
这才是她要见李明山的原因！
既是威胁，又是诱惑。
周乙、方城、袁克佑是没有儿子的，可是他李明山有。
有了儿子，当老子的总得为儿子打算。
儿子在两年前留学海外，他总是要回来的。
“红色的江山，总是应该由红色的后代们来继承吧……”
莎莎眼里闪过一抹阴毒的笑，又端起那杯咖啡，一饮而尽。
咖啡早已冰冷，可是莎莎却感觉到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李明山顿觉一阵眩晕。
这才是敌人无解的阳谋！
一个李明山有儿子，这个国家，有多少李明山？一个李明山不过是小小的副局长，又有多少局长，处长，部长等等，他们的儿子，女儿们又有多少个莎莎在为他们谋划。
他们要么在国外享受着权力带来的红利，要么在国内继承父辈给他们创造的特权空间，这其间，又会有多少人成为敌人手中的棋子……
“李副局长，我们都是聪明人……”
莎莎幽幽地说了一句，眼里带着笑意盯着李明山。
李明山脸色苍白，他双眼有些空虚地看着莎莎。
在这一刻，李明山终于明白，敌人远比我们想象中要狡猾得多，他们的野心也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
时代在变，对手也在变，而且变得更强大，强大得已经让现在的我们无所适从。
李明山伸出手来，慢慢地朝茶几上的那杯咖啡探了过去。
手，看似很稳，李明山却知道，自己的这只手微微地有些颤抖。
他端过那杯咖啡，早已凉透的咖啡，脖子一仰，黑褐色的液体倒入口中，一股冰凉而苦涩的味道顺着他的喉咙直抵心间。
李明山狠狠地闭了闭眼睛，他的脑海里甚至有一种幻觉，真希望莎莎在这杯咖啡里下了毒。
一种比喝了毒咖啡还难受的感觉涌上心头。
“李副局长，我再给你泡一杯吧……”
莎莎伸过手，从李明山手中接过咖啡杯，淡淡一笑，对李明山说道。
李明山机械地摆了摆头。
“不用了，我该走了。”
李明山缓缓地站起身，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莎莎见他的用意，过去几十年，她没有见顾毓秀一面，只因为顾毓秀并不重要。
她已经失去了价值，现在李明山的价值远比潜伏了几十年的顾毓秀高得多。
更何况，现在和未来，都不再是顾毓秀那种传统的间谍、特务的时代，全新的时代已经来临！
莎莎也慢慢地站起身，双手轻轻地扯了扯肩上的土耳其羊毛坎肩，嘴角挂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她点了点头。
“好！以后，你只和我联络。”
李明山平静地看着莎莎，那张脸，既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莫所长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莎莎又说了一句，李明山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
李明山为了自己和莫所长的安全，必须要将他的位置动一动，不能再是虞山镇的一名派出所长了。
“好……”
李明山沉默几秒，低声应了一个字。
李明山转过身，沉默不语地朝大门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莎莎，问了一句。
“钟副司长呢？”
双手抱在胸前的莎莎笑了笑，似乎对李明山问钟成雪早已胸有成竹。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他的，毕竟这是他的家……”
莎莎一边说，一边缓缓地踏步向李明山走了过来。
当她低着头，亦步亦趋，缓缓走到李明山跟前，慢慢地抬起头，用深邃的眼眸看着李明山。
“李副局长，若你刚刚出了这个门，也许钟成雪还是钟成雪，现在既然你问起，他钟成雪就不再是钟成雪了……”
“……”
李明山双眼微眯，盯着莎莎。
莎莎沉默片刻，淡定自若地说道。
“李副局长，既然我们现在是自己人，我就实话实说了……”
“……”
李明山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们都在国安系统里，对钟成雪的背景多少也是知道一些，他从八十年代初期，就在为日本人服务。国安一直放任他到现在，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我，我是他的前妻，我的姥爷是顾青山……”
李明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顾青山是什么地位，李明山清楚得很，顾青山的光辉形象，与他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绝不能有半分的负面。
即使是钟成雪与顾青山的外孙女离了婚，也不行！
“至于第二原因嘛，李副局长你应该是清楚的，钟成雪这个人不是个情报间谍，想要坐实他是间谍的证据实在是太少了。”
李明山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把手冰冷。
不错，钟成雪与日本人有所勾结，国安多少也知道一些，可是这么多年来，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除了对他 进行监控，别无他法。
直到几年前，国安高层与有关领导和部门进行磋商，只得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让钟成雪提前退了休。
李明山紧紧地握着冰冷的门把手，他知道钟成雪在教育部某部门做副司长期间，有一件事情是他全力推进的。
中日教材互审协议，如此荒唐两国合作，居然堂而皇之地进行了很多年，一直延续至今。
“好了，我就不和李副局长绕圈子了。”
莎莎淡淡地笑了笑。
“前几天，咱们发生一件非常重大的泄密事故……”
莎莎抬起眼皮，脸上带着一眯神秘的笑容，看着李明山。
李明山心里一怔，他明白莎莎说的是什么泄密事件。
“这么严重的事故，总是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的……”
莎莎又说了一句，这句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钟成雪？”
李明山眉头微微一皱，盯着莎莎。
莎莎微微地点点头。
李明山沉默几秒，冷冷地回了一句。
“怎么会是他？我们又怎么会相信是他！”
莎莎的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对李明山轻声说道。
“不用相信，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他，而且他落网以后，也会招认的。”
莎莎的话让李明山顿生疑窦，钟成雪不过是一名退休的教育部干部，他又如何获得关于导弹演习的确凿数据等绝密情报？
看莎莎的这副表情，李明山知道，钟成雪不过是背锅的人。
潜伏在我们内部的泄密者，一定不会是钟成雪！
“所有的证据和相关的泄密人员，都会落在你手中，这些都会成为你的功劳，为你以后在国安系统里更进一步打下基础。”
莎莎说得轻描淡写，李明山却听得心惊肉跳。
这一招，既可以让钟成雪背锅，保护那个真正的泄密者，又可以彻底捆绑住李明山。
李明山铁青着脸，握在门把手的手使劲一扭，再轻轻一推。
门开了，门外一股深秋夜风吹进来。
冰冷刺骨。
李明山一步跨出门去，没有回头，站在门里的莎莎一只手扯了扯肩头的土耳其羊毛坎肩。
她默默地看着李明山的背影，他略显得清瘦的背影朝对面停着的车走去。
莫所长坐在驾驶室里，侧着脸，透过车窗玻璃，静静地看着李明山慢慢地朝他走过来。
在这栋房子的对面，是言无双家的那栋房子。
从外面看，言无双局长的家一片漆黑。
只是，在言无双的卧室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台监听设备面前，那台监听设备正在录着音，那个人一手握着戴在头上的耳机，一手在面前的本子上快速地记录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