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把我带在身边,是想用我的肮脏丑陋衬托她的纯洁美丽。
无人知道,我们本是孪生姐妹,可她为贵女,我为贱婢,云泥之别。
我反手就抢了她的身份,替她与心上人欢好。
1.
我是阮知春带在身边的丑婢,生来左脸便带有一大块紫红胎记,丑陋、恶心、惹人厌。
阮知春在人前说:“冬儿生的是丑了些,本小姐心善,不忍让她去别处遭人欺辱。”
但只有我知道,她留我在身边,一为展现她那颗圣母心,二为衬托她那张白莲脸。
奴婢对小姐,丑女对仙女,是个人都知道该选谁。
2.
“你个贱婢,竟敢拿这么烫的水给我洗脚!”小姐一脚把半跪着的我踹开,连带着半盆洗脚水泼到我身上。
水是我提前试过的,温热不烫脚。
而小姐会这么生气自然是因为白日里遭了她爱慕之人——晋王爷的冷眼。
我急忙跪地磕头,求小姐息怒。
阮知春原本面目狰狞,突然想到什么,又冷笑道:“冬儿,你和厨房那边烧火的小厮有一腿吧,就你这张烂脸,我倒没想到还有男人看得下去。”
阮知春每次都能从我身上找到一种慰藉,见我战战兢兢地说不敢,她笑得更加得意了。
那小厮不过是给我塞东西想从我这儿讨个落梨院里的好差事罢了,可他哪里知道我伺候的不是天仙而是阎罗呢?
阎罗生了气,罚我跪雪地。
寒冬腊月,湿衣薄服,我悄悄拨开下方积雪,将身子摞到空地上。
现无活人知道,原本这落梨院的主人该有我一杯羹。
3.
圣人有言,双生胎乃上天降灾,百姓深信不疑,是以凡同生第二胎绝无活路。
我不过比姐姐晚生了半炷香,母亲就被我吓得大出血,最后难产而死,为了瞒住老爷,徐嬷嬷把我抱回她家。
我本该被溺死,无儿无女的徐嬷嬷动了恻隐之心,留我一条小命,对外宣称是表亲之女。
从此以后,我的一切都不能与尚书小姐一样。
她诞辰在初春,名唤阮知春,我只能生在腊冬,名唤冬儿。
她婀娜多姿、面容姣好,我只能缩食瘦身、胎记不离脸。
也幸亏徐嬷嬷老家做香料生意,有一种不易褪色的草药给我敷上,这才隐瞒住了众人十多年。
可惜,世上唯一认我身份的徐嬷嬷已染病离世一年,我就被小姐要去做了贴身丫鬟。
4.
跪了两个时辰,我终于被深夜回府的尚书大人遣回房间。毕竟尚书大人廉洁宽厚的名声不能毁在我一个奴婢身上。
我僵着身子叩谢:“多谢尚书大人。”心里想的却是多谢父亲。
手脚都被冻伤了,白日里我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可以出去买药。
谁知那烧火小厮突然拦在我面前,抢走了我的钱袋。
“办不了事那我的银子干嘛啊?真是丑人多作怪。”恶狠狠说罢,他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只留下腿脚不便的我摔倒在地。
明明是他说见我不容易,孝敬我的,我何时答应过他要办事?
况且,他不过给了我一颗成色并不怎么好的珍珠而已,钱袋里可少说有五两银子。
可我追不上他,又不能当街喊人。
就算喊了人,谁会相信我一个烂脸人呢?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无法,我只好当了一只钗子买了几副膏药,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5.
终于好受些了,我赶紧回到小姐身边侍奉。
近日小姐难得心情好,不似往日张口闭口骂我丑陋粗鄙。
“冬儿,今日齐王殿下会来府上与父亲商谈,等殿下出来后就把这个给他,得避着父亲知道吗?”
我不敢违令,忙不迭点头,恭敬接下那一方绢帕。
为何是我,不怕这张脸吓着王爷吗?
“也就你去我放心,殿下如清风明月,是高雅之人,万不可让府上那些个狐媚子钻了空子。”
小姐对我向来是直言,不吐不快,我早已习惯。
可小姐啊,你怎知我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真是多谢了。
我匆忙回房间将自己打理一番,将那胎记用药水洗掉。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种熟悉的陌生感袭来,我终于在脸上看到一种奇怪又陌生的美。
我对着镜子模仿阮知春平日的表情,这才感觉顺眼了些。
6.
绢帕上是一首情诗,倒是直言不讳,只是王爷不会看到了。
寻着无人的机会,我以真实的面貌见到了小姐心心念念的晋王殿下。
我提前丢了一颗珍珠在路上,见王爷往这边来便装作寻东西的模样。
“大胆,哪里来的婢子,敢挡我们王爷的路?”是王爷身边的随从。
我急忙跪地解释:“奴婢不知王爷大驾,只是耳坠上丢了一颗珠子,忙于找寻才瞎了眼,请王爷恕罪。”
那随从伸出手正想把我拽起来,却被晋王爷制止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
我偷瞄一眼,晋王手中正拿着我的珠子。
真是天助我也,我终于有机会抬起头来,学着平日里小姐那般惹人怜的姿态,矫揉造作的点头称是。
我也幸而得以窥见殿下的英姿,美誉果真不假。
晋王齐垚,字远山,生母为淑妃娘娘,刚及弱冠,正是英姿焕发的好年纪。
果然,男人都吃这套,晋王让人扶我起来,声音温润:“本王不小心踩了姑娘的珠子一脚,脏了,不如本王改日赔你一对更好的耳坠。”
我欲拒还迎:“是奴婢的珠子碍了王爷的脚才是。”
“你叫什么名字?”
晋王的眼神毫无遮拦,尽情在我身上游走,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故作冷静道:“奴婢是大小姐院里的人,名唤寻春。”
阮寻春,是徐嬷嬷悄悄给我的名字,但从来没人如此唤过我。
“好,本王记下了,等着吧。”
很好,我的目的达到了,等人都走后,我才松了口气,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回房重新梳妆。
7.
在去给小姐复命的路上,我偶然听到了宫里那位公主要招伴读的消息。
如今阮府有两位小姐,大小姐就是我亲姐姐阮知春,二小姐阮知夏的母亲原本是徐姨娘,大夫人走后就被抬为了夫人。
不知在这两位嫡小姐中,谁能得到伴读之位呢?
不,这伴读只能是阮知春,毕竟逝去的大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
果不其然,我刚到小姐房中时,老爷那边便来了信。
正是说是皇后娘娘点名要尚书府大小姐入宫做公主的伴读。
阮知春前脚得知晋王收下她的绢帕还在沾沾自喜,后脚就开始摔东西大骂发泄:“什么公主伴读,不过是去宫里供人撒气,本小姐不稀罕!”
燃得正旺的烛台就这么被阮知春乱扔,滚烫的蜡油泼到我手臂上,衣裳破了,皮肤也被烫得通红。
我忍着疼跪下,假惺惺道:“老爷疼小姐,小姐若不愿去老爷定不会为难的。”
不,肯定会的,精明如阮大人,怎会为一个女儿得罪皇后娘娘,耽误自己的仕途呢?
话音刚落,阮老爷便进了门,看着浑身狼狈的我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我离开。
阮知春一见她的尚书爹爹就换了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撒娇:“爹爹,女儿不像去宫里,让知夏妹妹去不行吗?”
此刻的阮大人倒挺像一位父亲,充满怜爱地摸了摸阮知春的头。
这一幕让我愣了神,脚步怎么都没迈出那道门槛。
很快,阮知春那阴森森的眼神给了我当头一棒,我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8.
结果可想而知,阮知春没逃过要去伴读的命运。
再有一个月,她就要离开阮府了。
在这之前,在她看来,最重要的莫过于和心心念念的晋王爷定下情。
而他们之间的联系都是靠着我。
阮知春的信和物件没有一件能到晋王手中,而我则成了那个渐渐走近晋王眼里心里的那个女子。
晋王爷果然信守承诺,还了我一副成色极好的珍珠耳坠。
我本以为是我一人将他们耍的团团转,没想到晋王不过是觉得逗着我好玩儿罢了。
“寻春,你家小姐就要入宫伴读了,若是我这时候把你要过来,你可愿入王府?”
入王府!我眼睛一亮,心中燃起一股希望,快烧起来了。
不用扮丑、不用低声下气、不用在阮家人面前虚以委蛇,我可以做我自己。
只需要跟着晋王爷!
如此具有诱惑力的条件,真的很心动呢!
9.
只是我还没开口,面前的齐王忍不住大笑,冷冷道:“你不会当真了吧,冬儿。”
此话一出,我感觉周身像被泼了一盆冰水,血液瞬间凝固,讷讷不知如何是好。
他倒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用一把折扇挑起我的下巴,还强迫我看着他的脸。
“阮府可没一个敢犯小姐名讳的丫鬟,你倒是个不寻常的,若不是这张脸的画像本王见过,这些日子怕真要被你给骗了。”
所以这些天他只是在陪我做戏,而我在他眼里不过只是个跳梁小丑?
“阮夫人在桃李年华诞下阮大小姐后便撒手人寰,那你这张脸又是从何得来的?”
齐王那双富有侵略性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如同定身咒,叫我动弹不得。
最终,我只能将那些见不得光的私事和盘托出。
他哈哈大笑,我心中已然有了计划。
我抬起头,直视着齐王那双漆黑凤目,狡黠一笑:“王爷相信奴婢吗?”
“本王还能相信你什么?”
既然有希望,我赶忙抓住机会,继续说下去。
“奴婢能代替阮知春入宫伴读,届时后宫的一手消息我都能为王爷悉数奉上,淑妃娘娘人淡如菊、不屑与人争抢,但王爷还是垂涎那至尊之位吧,我愿为王爷绊倒东宫的马前卒、登上宝座的阶上石。”
许是被我戳中了痛楚,堂堂晋王爷也会对我这么一个小丫鬟动手。
咽喉被人扼住,我命不由我,偏我还不敢挣扎,只能继续试探:“阮知春不想入宫,我稍加怂恿几句,让我顶替她的身份,从此之后有我这个尚书嫡女辅佐你,如何?”
还好他有些分寸,在我即将失去呼吸前松开了手,禁锢的感觉消失,我夺得了生机。
果然,他心动了:“阮家大小姐本就倾心于本王,若本王想让她做些什么直说便是,又为何要走你这一步险棋呢?”
见有戏,我重新挺直了身子,坚定道:“因为王爷手里捏着我的把柄,我会绝对忠心于王爷,而阮知春有顾虑没脑子,王爷不好掌控。”
齐远山冲我一挑眉,我竟分不清他藏在眼底的是轻蔑还是欣赏。
“你是个聪明的,本王觉着可行。”
我松了口气,悄悄将手中的冷汗用衣裳擦了擦,谁知齐远山又突然道:“不过本王还想要一个筹码。”
我不解,他又道:“你这张脸可真是还不错,进了皇宫便宜那人有些可惜啊。”
我浑身发麻,但并无选择。
这下好了,阮寻春,上了贼船可就下不来了。
无妨,不就是一具身体而已,我更怕的是那见不得人的身份永远蒙在黑暗里。
我付出的筹码如此之多,自然得抓住机会多提点要求。
我说,待王爷的大计落地之后,还望许奴婢一个自由之身,放奴婢归去。
床笫之上,他点点头我才终于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