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76年初夏的一天,我刚从高中毕业,正准备应征入伍。"小李,来,妈妈给你介绍一个姑娘。"母亲唤我到跟前,指着身旁一位清秀的年轻女孩说,"这是罗爱云,你爸战友的女儿。"
我有些局促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爱云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她冲我腼腆地笑了笑,清澈的双眸透出一丝羞怯。
"小李要去当兵了,我们想在你入伍前把婚事定下。"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当兵是光荣的事情,爱云会等你的。你在部队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立功。"
面对父母的一番话,我心中五味杂陈。从小到大,父母就一直在为我筹划人生,从未征求过我的意见。如今又要让我在即将入伍时匆忙定下终身大事,我对此有些不安和抗拒。可看着父母期盼的目光,以及爱云纯真美好的笑容,我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就这样,在父母的安排下,我和爱云订下了婚。入伍前,爱云专门为我缝制了一个棉布袋,里面装了一缕她的青丝和一封信。"要平平安安,早日归来。我会在老家等你的。"爱云含泪为我系上棉布袋,依依不舍地送别了我。
而我,怀揣着爱云的嘱托和祝福,满怀憧憬地踏上了从军之路。在艰苦的训练中,在血与火的洗礼下,我很快从一个青涩的新兵,成长为一名骁勇善战的战士。两年后,我因专业技能过硬,被提拔为班长。渐渐的,我对这份骄人的军旅生涯愈发地着迷,对等在老家的爱云,反而开始逐渐淡忘。
自从参军入伍,我就全身心投入到军旅生活中。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不是操练就是训练,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就这样埋头苦干了两年,我从一个毛头小子成长为一名精干的尖兵,还荣升为班长,得到了首长的赏识。
这一番磨砺,让我信心倍增。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在军旅这条道路上闯出一番天地,让父母感到骄傲。
可在我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的时候,与爱云之间的感情,却日渐淡漠。爱云还像从前一样,每个月都往部队寄一封家书,絮絮叨叨地说着家乡的变化和对我的思念。可我总是匆匆看过,随意回上几句,就了事了。渐渐地,爱云的来信越来越简短,到最后,一个月都难得寄来一封。
说实话,我与爱云的事情,我并没放在心上。我觉得,比起儿女情长,在部队建功立业才是当务之急。我一头扎进工作中,很快得到了连里的重用,成了连队培养的干部人选。
就在我的军旅生涯步步高升时,一个意外来访,打破了我的平静。那天,我正在办公室忙着整理文件,战友突然来报,说有人要找我。我纳闷地走出去,竟看见爱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样子十分憔悴。
望着久别重逢的爱云,我的心情难以言表。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冲上去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可不知为什么,我的脚步却迟疑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军营里,一个女孩的出现太容易引起闲言碎语。我顾虑重重,生怕这件事影响了首长对我的看法。
我只得强作镇定,上前跟爱云打了个招呼,就随口问她来干什么。爱云黯然道,她想我了,就来看看我,家里一切都好。我敷衍了几句,就借口有任务在身,把爱云打发到招待所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有意回避与爱云独处,总是以公务繁忙搪塞。爱云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神色愈发黯淡,却也只字未提。
临行前一天,爱云鼓起勇气约我谈一谈。我口头应承,却在约定时间故意安排了一次野外拉练,将她晾在一边。
当我回来时,爱云已经离开了。战友递给我一个熟悉的棉布袋,说是爱云留下的。我打开一看,正是当年爱云亲手缝制的那只,里面还有一封短信。
只见上寥寥数语:"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也不是不讲理的女孩,我不会再来找你,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读着这冷漠的文字,我心头一紧,愧疚与不安交织。但转念一想,爱云主动退出,我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追逐理想了。一时间竟也轻松不少。
我哪知道,爱云此行,是将她对这段感情的最后一丝希冀,都赌了进来。而我,却亲手将这份希冀,无情地掐灭了。
自从爱云离开后,我就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凭着出色的表现,我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晋升,成为了全师最年轻的参谋。在外人看来,我的人生可谓是春风得意,前程似锦。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耀眼的成就背后,我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总会想起爱云。我还清晰地记得,她离开时的背影是那样的决绝,而我,却连挽留的勇气都没有。
几年后,我听说爱云远嫁他乡,听到这个消息,我竟然松了一口气。我由衷地希望,她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那个人不是我。
再后来,我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对妻子很好,对孩子也很疼爱。但我心里清楚,我对妻子的感情,始终无法像对爱云那样炽烈。爱云,是我生命中永远的遗憾和怅惘。
转眼几十年过去,我的鬓角已染霜雪。回想起这一生,我取得了很多成就,也经历了不少波折。但每当我看到棉布袋里那缕发丝时,我都会恍然意识到,我失去爱云,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败笔。
我不是没有后悔过。我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那样绝情地对待爱云。我后悔,为什么要让理想蒙蔽了双眼,忘记了生命中最宝贵的情感。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现在的我,只能在寂静的夜里,一遍遍地回想着与爱云相处的点点滴滴。那短暂而美好的时光,成为了我生命中最动人心魄的记忆。我知道,那个清秀善良的女孩,永远地活在了我的心底深处。
一次次地翻看着那个旧棉布袋,我常常会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我能够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再让爱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