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三年春,杭州城的柳絮飘得比往年更密。行宫外的禁军大营里,苗傅握着刀柄的手掌沁出冷汗。远处宫墙内飘来的丝竹声刺痛着他的耳膜——金人铁骑刚破扬州不足月余,那群宦官竟又在钱塘江边张起锦帐观潮。
宦官康履不会想到,自己正把南宋王朝推向另一场劫难。这个自幼服侍康王赵构的贴身内侍,在建炎南渡后权势日盛。禁军将领入宫奏事,常被他赤足踞坐,慢悠悠地擦拭着脚趾接见。枢密使王渊靠着巴结宦官得势,竟把勤王兵马当作家奴使唤。某日校场演武,苗傅的副将因铠甲未整,被当众鞭笞三十,血染战袍。
二月庚戌夜的运河画舫上,康履正与同党宴饮。忽闻金军突袭扬州的消息,他卷走十二箱珍宝率先登船南逃,留下数万军民惨遭屠戮。当惊魂未定的赵构逃至杭州,却发现宦官们在行宫比汴京时更肆无忌惮:四十名内侍强征民宅,连宰相朱胜非的府邸都被占作马厩。
三月壬午黎明,苗傅的亲兵截住了往市场采买的宦官。寒光闪过,无须者皆成刀下亡魂。当浑身浴血的叛军冲入宫门时,赵构在垂拱殿上抖如筛糠。苗傅掷出滴血的长剑,厉声质问:“陛下信阉竖而轻将士,可知扬州城外堆积的尸骸未寒?”殿外传来康履凄厉的惨叫,这位权倾朝野的宦官被当腰斩成两截。
被迫退位的赵构在显忠寺煎熬了二十六天。当韩世忠的水师旗帜出现在钱塘江面,复辟的君王连夜将勤王将领召入密室。烛影摇晃间,他盯着墙上舆图喃喃自语:“苗刘可诛,然天下节度使谁不可诛朕?”窗外春雨淅沥,埋下了十二年后风波亭的伏笔。
这场持续月余的政变,撕开了南宋初年的脓疮。武将们发现,即便剿灭叛军,也洗不去君王眼底的猜忌。而临安城的新贵们继续着西湖边的宴游,仿佛那场血色惊变,不过是柳浪闻莺处一段破碎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