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祐二年的嘉陵江畔,余玠凝视着湍急的江水。新任四川制置使的官印在手中发烫,这位出身蕲州的书生不会想到,十年后自己将以罪臣之名魂断临安。
初至重庆府时,蜀中已糜烂不堪。成都街市上,挂着"安抚使"旗号的马车就有七辆,各州县自铸的铁钱比树叶还轻。余玠在朝天门码头设下招贤榜,月明星稀之夜,播州隐士冉琎兄弟踏着夔门月色而来,献上"山城防御"的图卷。当第一筐夯土填入钓鱼山时,蒙古细作正将情报塞进信鸽脚环。
宝祐元年的剑门关外,余玠亲率轻骑突袭兴元府。战马踏碎汉水薄冰的时刻,帐下文吏却在誊写弹劾奏章——统制姚世安已将"余玠私蓄死士"的密报送入临安丞相府。捷报与谗言同时抵达凤凰山皇城,理宗抚着捷报上未干的血迹,转头问谢方叔:"蜀中军民,知有余玠而不知有朝廷否?"
重庆府衙的最后一夜,烛泪堆满青铜烛台。余玠望着案头未完成的《守蜀十策》,突然想起年轻时在白鹿洞书院失手打死茶翁的往事。那时他亡命襄淮,如今却要亡命于自己守护的江山。黎明前的嘉陵江雾霭中,传旨太监发现制置使官服齐整地悬在梁上,案几镇纸下压着半阕《满江红》。
抄家的官兵闯入余府时,只搜出三箱兵书与二十坛豆瓣酱。奉命清点的户部官员不会注意,庭院老槐树上深深嵌着半截断箭——那是十年前蒙古铁骑射入成都城头的流矢。直到合州军民在钓鱼城竖起"余公祠"时,临安朝堂才恍然惊觉,蜀道天险之所以能挡百万蒙军,原是靠着千千万万颗寒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