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跳大神相似的还有一种职业性质的神职人员,叫“走无常”,我们土话里叫活无常、下九阴,或者叫“活地角”(音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我多方打听考证,我们村子里曾就有过这样的人,大概是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此人还经常下阴间。传说“走无常”的人都是替阎王爷办事,这跟萨满不一样,萨满是请神,这是勾人魂魄,如果人死了灵魂没有投胎,还在阳间游荡,一般萨满神婆就能召唤而来。走无常只是那些灵魂能脱离肉体的人,来往于阴阳两世。
为什么冥间要用活人的生魂来做事呢?
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里是这么解释的,生魂的一个最大特点是阳气比较旺,不太怕活人的阳气,因此冥府往往在阳间都要安排一些活人做“冥差”,为的就是他们的生魂可以靠近将死的人,不怕将死者身边诸多眷属所发出的阳气,待生魂将死者魂魄领出家门后,再由鬼差将之押往冥府。
明代祝允明《语怪·重书走无常》里说:“ 酆都走无常事……彼中以此为常。或人行道路间,或负担任物,忽掷跳数四,便仆於地,冥然如死。途人家属,但聚观以伺之,或六时或竟日,甚或越宿,必自甦,不复惊异救治也。比其甦,扣之,则多以勾摄。盖冥府追逮繁冗时,鬼吏不足,则取诸人间,令摄鬼卒,承牒行事,事讫即还;或有搬运负载之役亦然,皆名走无常。”
这段话的大概意思就是酆都县有走无常的事情,比如说有人突然走路的时候倒地跟死了一样,身边的家眷凑一齐照顾,其实这个人大限到了,冥差鬼厉过来勾魂,但是死者身边围了好多的活人,阳气太重,不能勾射魂魄,只好请求能暂时脱离肉体走无常的人帮忙,把死人的魂魄带出来,交给冥差鬼厉带回阴曹地府。
我们村子里的那个“活无常”大概就是做的这份差事,说是给阎王爷帮忙能积阴德,死后不用再地府里受苦,这种人说不定什么时候被召唤,有时候别人去找他喝酒,兴致刚上来,此人突然倒地,跟死了一样,其实灵魂早就出窍去代替鬼差勾魂去了,留下的肉身任凭别人怎么摆弄也醒不过来,不多时,只要办完了差事就能回到家里,继而喝酒吃肉,这种人除此之外跟普通人无异,不过大多数人害怕扫兴致,以至于这人孤僻。每当别人问起灵魂出鞘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他总是闭口不谈,称阎王爷不让说。
清朝人李庆辰《醉茶志怪》也讲过一个走无常的事。一个叫陈典史的人被阴间录用后,动不动就熟睡 好几天以入冥公干,家人习以为常,也不觉得奇怪。有些好事者向陈典史问起阴间的情况,陈典史是个老实人,说自己到了阴间就只知道干活,从不敢到处乱转。有人就怂恿他四处看看,回来也好让大家增长见识。于是陈典史就趁着走无常的机会,央求鬼卒带他参观阴曹地府。百般恳求,鬼卒终于答应了,不过告诫他不要随意乱走。
陈典史答应了,来到地府,见到一口巨井。他俯身看去,里面竟然是个像万花筒一样的大千世界,不仅有各种珍稀的花草树木,还有无数珍禽异兽纷至沓来。陈典史看得入神,没想到一阵头晕眼花,一头栽了下去。等睁开眼一看,发觉自己已经成了襁褓中的婴儿。没想到这口深井竟然是转世投胎的通道。幸好见到鬼卒在窗外冲他招手,于是奋力一跃,魂魄离开身体跳了出来。同时见到一个小男孩的魂魄进入了婴儿体内,原来是接盘投胎的。鬼卒把他大骂一通,让他回到阳间。不过陈典史在阴间的差事也就此丢了。
由此可见,这种信仰体系形成的时间虽然稍晚,但是在明清时期已经非常盛行。在中国民间,儒释道的理念是完全融合的,周无常的世界观建立在道家的思想理念基础上。有关中国本土地府体系,我想现在没几个人懂,而且好多人都不知道地藏王和鄷都大帝、东岳大帝、阎王、十殿阎王不是一家人,是佛教和道家结合产生的一种文化符号。
我曾在游览平遥古城城隍庙的时候参观过城隍庙,利用网上或书刊仔细查阅了一番才终于对这个庞杂的体系有了初步的认识,有研究阴曹阴司系统兴趣,可试着找一找马书田著《中国鬼神》一书,里面内容分析很详细。
接下来讲一些趣谈,《鬼吹灯》的作者天下霸唱曾写过一个中篇小说,名为《我的邻居是妖怪》,听起来像是日漫名字,但其实里面讲的故事就是关于走无常的,仔细的看完觉得挺渗人的,不怕的人可以去看看。
如今记得比较清楚的情节是,隔壁一个老妇人半夜莫名被勾去了魂,正巧被路过的游魂占了肉身,老妇人平时寡言少语,尽可能低调不露出破绽,但是丈夫在半夜借着月光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脸。这是因为月光阴冷,能穿过皮肉映出灵魂。
后来丈夫越来越发觉老婆已经死了,越想越怕,于是生生吓死了。男人死后,老妇人就失去了经济来源,为了供养皮囊,开始频繁帮助四邻八乡的人下九阴。她本是一幽魂,对附近的游魂和阴间的游魂也比较熟悉,每次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最后,还是路过的阴差发现问题,半夜将这个人捉了去,重新审判投入轮回。
我在老一辈人的口中也听过类似的故事,但没有幽魂占据活人身体这么邪乎,与明清人记载差不多,大多是说这些走无常的人,能通幽冥。平时与常人无异,但经常在吃饭、睡觉、洗澡的时候,被阎王强行拉去做勾人生意,主要负责十里八村的接引工作。据他们自己讲述,生前走无常,死后做无常。去世后可在阴司谋个正经差事,不必下地狱受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