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之装穷让我养了三年。
纸醉金迷的包厢里,我听到他和别人炫耀:
「无聊时的消遣而已,谈什么喜欢。」
「我就是想看看她为了留在我身边,能做到哪一步。」
我笑笑,再没向他走过一步。
直到我夜不归宿,等了一晚的他委屈巴巴地问我:
「和我保持距离,那他呢?」
男人拢着浴袍,将我扯进怀里:
「当然是……超薄零距离。」
1
精心布置的求婚场地。
陆骁之和朋友做着最后调试。
「骁哥,你不会真喜欢上岑景了吧?」
「虽然她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但跟咱们压根不是一个阶层的。」
衣着华贵的陆骁之淡淡吐了口烟。
与过去三年在我面前的乖顺样子完全不同。
「无聊时的消遣而已,谈什么喜欢。」
「那你还跟她求婚?」
陆骁之嗤笑:
「我就是想看看她为了留在我身边,能做到哪一步。」
「什么意思?」
「既然她那么爱我,那如果我在她最高兴的时候,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呢?」
包厢里沉默一瞬。
响起此起彼伏的「牛逼」。
「真有你的,求婚现场跟人挑明。」
「要是这样岑景都不介意,我只能说她是这个——顶级舔狗。」
「早是了好吧?起早贪黑打三份工,就为买一块骁子根本看不上的破表当生日礼物,不是顶级舔狗是什么?」
「不是,这么损的招你也想得出来?」
陆骁之勾起唇角笑笑。
「没办法,她太粘人,不这样分不了。」
他兄弟展祺恍然大悟。
「也是,替身再像,也不是正主。」
「你都快订婚了,确实得想想怎么处理她。」
「不过话说回来,恭喜啊,联姻对象刚好是白月光。」
陆骁之眼里的温柔一闪而过,淡淡「嗯」了一声。
正思索要不要推进门去。
一直坐在角落没说话的女生站起来。
白了那群人一眼,提包就走。
「人姑娘好歹养了你三年,这么做也不怕天打雷劈。」
我记得,好像是展祺的女朋友崔云京。
周围人都在起哄。
陆骁之不悦地看向展祺。
展祺看着远去的背影,无辜地摊开手:
「冲天椒,我也管不住。」
黑着脸的崔云京打开门。
下一秒,一身假货的我出现在门口。
扯了扯唇。
「抱歉,我是不是来太早了?」
2
全场一片寂静。
目光纷纷在我身上驻足。
「真没意思。」
恶作剧没有成功,陆骁之掐灭烟地走到我身边。
「既然你都听到了,我就不装了。」
「岑景,我爱的另有其人,和平分手吧。」
我看着眼前的陆骁之。
巴黎世家的上衣,华伦天奴的裤子,古驰的皮带。
眸中一点桀骜,处处透着我高攀不起的样子。
与我在雨夜捡回家的落魄少年截然不同。
思索两秒,我点头:「可以。」
陆骁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这张支票你拿着,就当我……你说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地回答。
「我说可以。」
我又重复了一遍,接过支票。
「谢谢你的三瓜俩枣。」
陆骁之气笑了。
他身边的朋友也跟着笑。
「不会是气疯了吧?三瓜俩枣?」
「姐妹我科普一下,这些钱抵你八百年工资都带拐弯。」
「从寒武纪开始送外卖,不吃不喝都不一定能攒到哦。」
嘈杂的声音里。
某个快要模糊的身影渐渐浮现。
却怎样也无法和眼前的人合到一处。
失败了啊。
陆骁之到底变不成他。
如果是他,绝对舍不得骗我。
我拿出打火机,当着所有人的面点燃支票。
钱算什么东西?
我只想那个人回来。
余烬飘散,周围窃窃私语:
「骁哥,不是说她爱你爱得无法自拔吗?怎么就这反应?」
「你懂什么,这是被伤透了,说到底还是对骁哥用情至深。」
「我看用不了三天,就会屁颠屁颠回来当舔狗,对吧骁哥?」
陆骁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还用说。」
我听得无趣,想转身离开。
心跳却忽然漏跳一拍。
包厢二楼,好像有人看了过来。
可抬头望去,空无一人。
3
一大早。
陈叔进来告诉我,品牌方把订婚戒指送来了。
本来打算借机给陆骁之一个惊喜,告诉他我就是陆氏的联姻对象。
但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指尖转了转小方盒,又扔给陈叔。
「丢掉吧。」
陈叔愣了愣,说好。
开完会。
我头疼得趴在办公桌上。
以前是没有这么疼的。
跟着陈叔杀回岑家,踢走小三生的蠢货弟弟和花痴妹妹。
和一帮老东西唇枪舌战都没有这么疼。
但今天力气像是被抽走了。
大概是因为,再也没有他替我分担了吧。
从抽屉里拿出两粒药,陈叔刚好推门进来。
「早知道小姐这么难受,我当初就不该带江韧回来。」
我微微一愣。
江韧啊。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他了。
久到我听到这个名字都有些恍惚。
都说爱一个人需要很多勇气。
谁知道,放下一个人也是。
我拿起边柜上的黑色头盔,摩挲着上面的鸢尾花印记。
「下午的行程帮我取消吧,我出去兜一圈。」
以前江韧还在的时候,经常带我出去兜风。
后来他去世,我开始学着一个人骑车。
只有极致的速度和凛冽的寒风,能短暂地让我忘记痛苦。
但不知为何,今天车子发动,脑海里的画面如走马灯回放。
我和江韧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十九岁那年,陈叔找到我。
说我才是岑氏集团原配的女儿。
印象里那个整日以泪洗面的女人,就是我的恋爱脑母亲。
她用全部家产托举岑氏,却只换来净身出户。
和弟弟妹妹比我小三个月。
陈叔希望我能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当仁不让。
那个夏天,江韧以保镖的身份和我一起回了岑家。
与各路牛鬼蛇神厮杀的那段日子,是他一直站在我身后。
一遍遍告诉我:「我绝不背叛你。」
也是他一遍遍将我从仇恨疯狂的边缘拉回来。
那段时间我一心扑在岑氏夺权上,从未注意过他眼中隐藏的爱意。
直到我弟被逼急,雇凶杀人。
江韧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我带出快要爆炸的货船,自此下落不明。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混蛋,说好永远都会陪着我的。」
「说好只要我回头,你就一定在身后的。」
「你怎么敢骗我?」
我无数次期待他能从背后抱住我。
温声说:「我不是骗子,我回来了。」
可每一次。
寂静无声的山岚上,只有回声久久不散。
4
下山的路比平时要堵。
到了山脚才发现,今天有人组局比赛。
众多机车里,一辆红色的奥古斯塔尤其显眼。
是陆骁之。
一群人正围着他打转。
「骁哥,这次不会又是你第一吧?」
「好歹让我们赢一次啊,一直争二保三多没意思。」
明知是恭维,陆骁之还是勾起唇角。
直到展祺姗姗来迟,搭着他的肩。
「我看不一定,你耿耿于怀的那位来势汹汹。」
「上次比赛我看了,那压弯,那提速,绝了。」
「你真不一定能赢他。」
陆骁之瞪了他一眼:「闭嘴。」
他耿耿于怀的那位,是谁?
其实我对陆骁之不算了解。
他当初离家出走,被停了所有卡。
我甚至没有让陈叔查他的背景,就把他捡回了家。
只要他乖乖留在我身边,按照江韧的习惯生活。
我不在意他是不是装穷。
也不在意他是不是爱我。
我在乎的,只有那张脸而已。
陈叔说识于微时的爱才够深刻。
因此我也装了三年穷。
故意让陆骁之以为,我爱他爱得要死,倾尽全部。
我想再次得到一个与我感情紧密相连的人。
但展祺说得没错。
替身再像,也不是正主。
他变不成那个全心全意爱我的江韧。
一声鸣笛打断我的思绪。
身后,一辆川崎 H2 稳稳停在起跑线上。
余光一扫,心脏狂跳。
那人的头盔上,竟然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鸢尾花符号!
全身的血液齐齐冲上头顶。
手心里也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是他吗?
拜托一定要是他。
重逢的街头,我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
我摘下头盔,艰难地挪动脚步走过去。
然而几步之遥,被红色机车挡住。
陆骁之嘴角噙着一抹早就猜到的嗤笑:
「这都能追来。」
「岑景,你就那么放不下我?」
5
一个女生跨坐在陆骁之后座,搂住他的腰。
「陆少,这是谁啊?」
显然,这是场带女伴的比赛。
陆骁之咂咂嘴,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一个不重要的人。」
他的朋友也围过来。
对着我评头论足:
「原来是打工妹,我说怎么这么重的牛马味呢。」
「等等,她骑的这车要 50 多万吧,牛马姐哪来的钱?」
「不会是偷的吧?」
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我身上肆意流窜。
陆骁之并不阻止,反而恶声恶气地挑起我的下巴。
「亲我一下。」
「没准小爷心情好,就帮你把车钱还了。」
越过他的肩头,黑色川崎后面空无一人。
我压下心头激动,推开他的手。
「滚开!」
刚好那个戴着鸢尾花头盔的人转过头来。
漆黑的挡风镜隔绝了一切目光。
但我知道,他一定也在看我。
陆骁之气笑了:
「岑景,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没玩够?」
「以前不戳破,是因为我觉得好玩,你还真以为这招对我有用?」
所以啊,都是在演。
没有谁欠谁的。
我慢慢笑了:
「我不是来找你的。」
陆骁之靠在车上,似笑非笑。
「行,不是找我。」
「那你说,你是来找谁的?」
「你一个打工的,能认识这里的谁?」
我的确都不认识。
这里的圈子,岑家根本看不上。
除了一个。
我深吸口气,指着黑色川崎的主人。
「他。」
6
机车飞驰而出,一骑绝尘。
我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头顶灿烂星光,掠过奔腾旷野。
紧密相贴的两颗心,随着机车的嗡鸣剧烈颤抖。
我很确定。
他就是江韧。
可他好像不记得我了。
和我说话的语气,礼貌又疏离。
我想起他第一次载我逃命的时候,还是在上大学。
他打黑拳给我凑学费。
我不想他太辛苦,拜托学姐帮我介绍勤工俭学。
可等我去了才发现是拍颜色照片。
在手机被他们收走前,我偷偷拨通紧急电话。
二十分钟后,江韧从窗户爬上三楼。
一闷棍敲晕了摄影师,单枪匹马带我杀出重围。
我记得那天有许多人跟在我们后面追。
但是江韧说:「别怕,我在。」
一句话,神奇地抚平所有焦躁。
不知不觉中,眼眶发酸。
耳机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害怕?」
我想说没有,可胸腔一直在颤抖。
我太怕他再次消失了,只能环住他的腰不松手。
直到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哼。
「太紧了。」
风太大,我没听清。
「你说什么?」
前方没有回答。
下一个弯道,川崎的速度降了下来。
原本排在第一位的我们,逐渐被后车追上。
最后一辆车也飞驰过去后。
一只大手握住我的手,向上移了三寸。
「别动。」
我想起被死对头下药那一夜。
我每解一颗扣子,他的脸就更红一分。
那时他也是用这样不算坚定的语气对我说:
「岑宁,别动。」
7
回忆翻涌。
直到引擎的嗡鸣归于寂静。
男人摘下头盔,语调克制而疏离:
「不下去?」
我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
是他。
真的是他。
额角那道疤的位置,都一分不差。
我听见自己略带哽咽的声音:
「这里没车,你送我回去。」
是命令。
也是乞求。
江韧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还没开口。
「什么陆家失踪多年的长子,我看就是路边随便捡的野种。」
「就是,吹得神乎其神,结果倒数第一。」
「论实力,还得看咱骁哥。」
一直等在终点的那帮人凑了过来,出言不逊。
陆骁之倚在路边,静静看着。
江韧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只是再次戴好头盔。
直到其中一个男生看了看表:
「慢了二十分钟才回来,你不会和牛马姐野……」
话卡在喉咙里。
一个漂亮的甩尾,后轮险些擦过他的鼻尖。
向下的惯性让我狠狠撞在江韧背上。
「你话太多了。」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吃了一嘴尾气。
我抱着他的腰,心脏狂跳。
……
车子最后在我家门口停下。
江韧一言不发,放下我就走。
我果断拉住他的手臂。
「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见?」
挡风镜上移。
浅色的眸子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辉。
「这位小姐,我不记得我们认识。」
嘴唇抖了抖,还是笑笑。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我记得。
你就跑不掉。
8
陈叔很快查到了江韧的资料。
货船失事后,他被渔民救起。
送往医院时,有人把他认成陆骁之,通知了陆家。
后来才发现,他是陆家失踪多年的长子陆敬之。
陆家把失忆的江韧秘密送往国外治疗。
两个月前才接回来。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他。
原来有人藏起来了。
我想起什么,放下资料问宋秘书:
「盛景的那块地,陆氏是不是在竞标?」
宋秘书点头说是。
下午,我拿着拟好的合同走进江韧的办公室。
「跟了我,这个就是你的。」
握笔的手微不可察颤了颤。
江韧的眸光在文件上掠过,表情冷淡:
「岑小姐一直都这样找男人吗?」
我摇头:「只有你。」
只有你值得我花这么多钱。
这块地陆骁之也在争。
江韧想在陆家站稳脚跟,这个项目至关重要。
「条件呢?」
我跨坐在他腿上。
「我说了,你跟我。」
「或者换个说法,让我泡你。」
本来准备端起水喝的男人被狠狠呛到。
第一次用有点失态的语气说:
「你都跟哪儿学的?」
他的手虚环着我的腰,眯眼看我,却没推开。
我甜笑地看着他: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江韧下颌紧绷,眼眸逐渐暗沉。
似在探究什么。
我压低身子。
就在我们的唇还有 0.01 厘米的时候。
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陆骁之看到我一愣。
然后大惊失色:
「岑景!你他妈在这干什么?!」
9
……不明显吗?
我转过头,冷漠地看着他。
陆骁之凝视着我腰上骨节分明的手,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
「你脑子烧坏了吗?」
「就因为我跟你分手,你就找这个野种当替身。」
「怎么,你就这么离不开我吗?」
我想说,funny mud go pee。
但周身骤降的冷意让我改变了主意。
我捧住江韧的脸,着急解释道:
「不是哦,他才是你的替身。」
江韧眼眸一深:
「岑小姐不用和我解释。」
哦,不用解释。
不用解释你快把我腰掐断了。
陆骁之叉腰站着,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岑景,为了激我你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是吗?」
「跟我回去!」
他上前要拉我。
我揪住江韧的衣襟,顺势往里躲了躲。
「你弟好凶。」
手在半空被打落。
陆骁之难以置信地看着江韧,笑了。
「你什么身份,敢对我这种态度?」
江韧眉眼无波,冷冷看着他。
「出去。」
「如果你不想那些破事被公司知道的话。」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男人,听见后面一句直接顿住。
沉默半晌,恶狠狠点头。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和这个赝品坚持多久!」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站住!」
江韧再次开口,杀人诛心。
「把门带上。」
10
一周后。
岑氏和陆氏签约合作。
江韧是负责人。
我看着他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恍然想到。
以前,他就是这样看着我一步步走向高位,从不回头的吗?
「岑景,你怎么在这?」
我转头,看到陆骁之满脸不悦地走过来。
「应该是我问你吧。」
「盛景项目的负责人是陆敬之,你怎么在这?」
陆骁之欲言又止。
展祺端着酒走过来。
「当然是来见他的未婚妻啊。」
「真够离谱的,婚都订了,人还没见过呢。」
「我说骁子,你对那白月光的印象,不会还停留在五年前吧。」
我突然想起,和陆骁之的婚约还没退。
当初老爷子让我赶紧结婚,才同意把剩下的股份给我。
左右我身边无人,就让陈叔去和陆家父母谈婚约。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陆骁之的真正身份。
虽然惊讶,却也不在意。
没想到没等我公布,陆骁之先提出了分手。
这些年在我刻意隐瞒下。
他并不知道我就是岑氏的接班人岑宁。
只当我是和她长得很像的替身。
我们之间的三年。
是他游戏人间的三年。
也是我处心积虑的三年。
陆骁之瞪着我:
「快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笑了: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
陆骁之抓住我的手腕,眉头拧得很紧:
「替身就要有替身的样子。」
「如果你敢从中作梗,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真当自己魅力大呢?
忽略掉他眼里的风暴,我微微一笑:
「不会的,没必要。」
正好这时候主持人叫我上台剪彩。
我甩开他的手,信步上台。
陆骁之在我身后倒抽一口冷气。
「你疯了!人家叫的是岑氏总裁!!」
「岑景,你给我下来!」
我理都没理。
提裙对着台上西装革履的男人伸出手:
「过来扶我。」
11
宴会结束。
江韧送我回去。
我踢掉高跟鞋,报了个酒店的地址。
到了地方,江韧打开车门。
「岑小姐,到了。」
我没动。
他以为我不想穿鞋,蹲下握住我的脚踝。
日思夜想的体温灼痛了我的皮肤。
我静静看他为我套上高跟鞋,却还是不走。
江韧抬眼,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失忆了也挺好。
一张白纸,方便调教。
我不想他像以前一样。
什么都闷声不说。
鞋尖挑起他的下巴。
「首先,你签了合同,就是我男朋友,不必叫我岑小姐。」
「其次,我不下车,是在等你抱我上去。」
江韧了无痕迹地抿了下唇。
弯腰捞起我的腿窝。
只是一进电梯,我就感觉下腹一阵燥热。
如同置身热带雨林,黏腻而湿灼。
我贴近江韧的耳畔,微微吐气:
「怎么办,你弟好像给我下药了。」
他看到陆骁之和我说话了。
再低头,发现我确实两颊酡红。
微微一愣,踢开房门,将我放到床上。
我这边扭得像条蛆,刚借着药劲蹭掉外套。
就听他说:
「忍一下,我帮你叫医生。」
我:「……」
正得发邪。
邪得气人。
在他起身前,我一把扯住领带,带他跌落床榻。
「如果我说,我不需要医生。」
「需要你呢?」
12
江韧双手撑在我两侧,锋利的喉结滚动两下。
沉沉道:「需要到给自己下药?」
我转着眼睛不说话。
他丢出证据。
「我看到你包里的药瓶了。」
好吧,装不下去了。
「因为给你下,你会强忍着不碰我。」
江韧的声音更沉了:
「你怎么知道,万一我不是那种正人君子呢?」
「你是。」我打断他。
又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要是那晚他没有当和尚,也许我们早就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了。
我顺着他的曲线来到沟壑分明的腹肌。
江韧的身体紧绷得不行。
忍了半晌,忽然抓住我的手:
「我们以前认识?」
他眉眼下垂,分明想要吻我。
却还是硬生生忍住,带着我的手放在左胸。
「第一次见到你,我的这里,很不对劲。」
心神蓦然一动。
他不记得我,但生理上的喜欢骗不了人。
那么以前,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压制住这份喜欢,看我欢场逢迎的呢?
掌心连着心口,又酸又胀。
我很想和盘托出。
但是……忍不了啊。
身体越来越热。
我张口在他胸前咬了一口。
「能不能等会儿再说?」
「我现在,好像需要个男人。」
13
我像条死鱼一样瘫在那里时。
做了个梦。
梦里,江韧把刻着鸢尾花的头盔戴在我头上。
带我冲出火光冲天的船舱。
然后孤身挡住追我的那些人,砍断救生船的绳索。
「阿宁,活下去,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他许久没有这样叫我。
最后一次,竟然就是诀别。
我的胸口痛到无法呼吸。
整夜哭泣到枕头湿透。
再睁眼。
雪白的天花板,刺鼻的药水味。
江韧正站在病房里,听医生训人。
「你们小年轻就不能节制点?」
「发着烧还折腾,38 度比 37 度能舒服到哪里去?」
「命不要了?」
我听明白了。
吃到假药了。
回去扣宋秘书半个月工资。
江韧神色倦淡地听完全程。
回到病床前我才看到,这人耳热到通红。
「还笑?」
他面无表情给我掖了掖被角。
我故意逗他:
「37 度和 38 度有什么区别?」
「岑宁!」
呼吸起落几回。
低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我去买饭。」
本以为他会就此离开。
没想到房门拉开又合上。
江韧呼吸滞了滞:
「我没试过 37 度的。」
我愣住。
然后没忍住笑出来。
真贴心,还解释。
「那你问下医生,什么时候可以试。」
走廊尽头的脚步一顿。
走得更快了。
14
我没空在医院待很久。
保不齐,老头子外面还有其他私生子。
又忙过一周,才想起很久没联系江韧。
我叫陈叔进来:「资料发给他了吗?」
陈叔说早就发了。
从孤儿院到货船爆炸,所有事情一字不落。
可手机上仍旧空空如也。
不找我?
我不喜欢坐以待毙。
打电话到陆氏去,秘书却说他出差了。
「不过陆总今晚七点飞机落地,八点回公司开会。」
我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多小时。
去机场肯定来不及了。
去陆氏倒是没什么问题。
刚拿起头盔,陆骁之推开宋秘书走进来。
这人是不是闯办公室有瘾?
我摆手让其他人先出去。
陆骁之走到我面前,一副被骗后的生无可恋的模样:
「岑景,不,我现在应该叫你岑宁吧。」
我笑着坐下。
「都行,看你。」
无所谓的态度让他脸色有点难看。
语气陡然变冲。
「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他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退一万步讲,即使我骗了他。
也是付出真金白银地骗他。
甚至还想过给他转正。
比女频替身文里虐女主心又虐女主身的勾八男主强多了。
没错,说的就是他陆骁之。
我低头哑笑。
「别这么激动。」
陆骁之握紧了拳头。
「你告诉我怎么能不激动?」
「玩腻了就走,你当我是什么?」
「难道你说过喜欢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我不明白。
明明是各取所需的事情。
我都没闹。
他到底在委屈什么?
我看着他,将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无聊时的消遣,谈什么喜欢。」
陆骁之脸色霎时变白。
隔了好半天才难以置信地开口:
「就为了那个野种?」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弄死他!」
陆骁之气疯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被我叫住。
「对不起,我错了。」
陆骁之脊背僵住,慢慢回头。
眼里闪过一抹惊喜。
又慢慢被高傲取代。
在他开口之前。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笑得肆意:
「看到了吗?」
「一句话就能左右你的情绪。」
「说明掌控这段关系的人一直是我。」
「我劝你,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惹我生气。」
陆骁之狠狠愣在当场。
表情像完全不认识我这个人一样,陌生得很。
沉默一会儿,眼尾通红。
忽然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
「岑宁,你敢玩我?」
溅起的玻璃碎片在背上割开一道细小的伤痕。
我微微皱眉。
偏头时余光瞟到走廊里的身影,瞬间敛起怒意。
「对啊,不仅玩你,还要继续玩你。」
我贴在陆骁之耳畔。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却没有触碰。
陆骁之僵住。
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陈叔带来的两个高大保镖,一左一右架走。
我回到办公桌前,冲着门口风尘仆仆的男人说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抱我?」
15
江韧走进门,脱掉外套。
坐在沙发上,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故意的?」
他指的是我故意贴近陆骁之。
被看穿让我有些不悦。
但他主动来找我,心情又没有很差。
我托着下巴问他:
「那你吃醋了吗?」
在沉默的这几秒里,我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刚刚还和别人亲昵地贴脸,下一秒又对他提出那种过分的要求,是不是也在玩弄他?
有没有嫉妒得快疯了?
我烦死他以前那种隐忍克制的性格了。
应该好好掰一掰。
但江韧显然不想回答,垂着眸子没说话。
我只好自己走过去,顺势坐上他的大腿。
「资料看完了?」
「嗯。」
「看完了为什么不找我?」
江韧的唇抿得很紧,另一手却很诚实地扶住我的腰。
抬眸:「岑小姐也没找我。」
又是岑小姐了。
这小脾气。
我揪住他言语中的漏洞。
「称呼错了。」
江韧眉尾轻扬,半晌认命般开口:
「阿宁……」
我这才喜笑颜开,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找我。
一双眼直勾勾看着我。
「因为那些事对我来说,像别人的故事。」
别人?
我的心猛地一颤。
失而复得的喜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刚离开时的彷徨与无措。
也许是我生来自私。
我突然不明白。
我想要的是究竟江韧。
还是一份毫无保留、刻骨铭心的爱。
他回来了。
但失去记忆的他,还能给我这些吗?
挂在他脖子上的手渐渐松开。
我从他腿上爬下去。
站到窗边,点了根烟。
「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身后毫无动静。
就在心即将坠入谷底的时候。
指尖的烟被人抽走。
我低头,看到江韧半跪到柔软的地毯上,帮我贴上了创口贴。
温柔的触感让我有些发懵。
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室内寂静落针可闻。
他贴完站起来,缓缓向我伸出手。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你好,岑宁,我是陆敬之。」
「也是,你的江韧。」
恍然间,星月闪烁。
如爱人的眼睛,泛起层层涟漪。
16
我没有和陆家退婚。
只是把人选换成了另一个。
我是想再给江韧一点时间的。
但老头子身体快撑不住了,股权的事夜长梦多。
陆氏生意不顺,急需攀附岑氏,自然也不会拒绝。
唯一反对的只有陆骁之。
但没什么卵用。
陆父把他锁在了家里。
订婚仪式后,我才接到展祺的电话。
「岑总,以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但是骁子喝多了,闹着要见您……」
他喝多了关我什么事?
我「哦」了一声,直接挂断。
没想到下午开完会。
陆骁之直接出现在我家门口。
他一见我就扑过来,低头埋在我的颈窝。
嘶哑的嗓音透着压抑不住的委屈。
很难招架。
「岑宁,不分手,好不好?」
我推开他,捏捏眉心:
「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了。」
陆骁之顿了一下,再看向我时,眼中有泪。
我不太擅长处理男人的……泪水。
正要开门回家。
他忽然摘下耳钉,举到我面前。
「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素色的月光下,也能看到耳针褪色的痕迹。
明显被摩挲过很多次。
我不解地看着他。
陆骁之的眼神明显带着受伤。
「五年前那场车祸留下的,不记得了吗?」
我这才想起。
进入岑家不久时,江韧被我派去收账。
我的好弟弟准备了一辆小货车作为见面礼。
危急时刻我猛打方向盘。
货车擦着我的轮毂,撞上一辆迎面驶来的机车。
我把上面的人拖出来做心肺复苏,送上救护车。
当时他满脸是血,我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我的耳钉,何时遗落。
又何时被他拾起。
我甚至不记得那是我的东西。
纵然看陆骁之戴了三年。
但直到这一刻,我才堪堪明白。
那天我救下的人,正是陆骁之。
我不想耽误休息时间。
看了眼,平静地抬头:
「因为我不爱你。」
因为不爱,所以残忍。
就像他对岑景一样。
多简单。
多明了。
多伤人。
喝醉酒的陆骁之显然受不了。
颓然靠在墙边,一连问了我几个问题。
「岑景,曾经。」
「你用这个名字,也只是怀念和他的曾经,对吗?」
「如果我没有提分手,你会因为他回来抛弃我吗?」
「你真的,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我没出声。
夏夜的蝉鸣已经代替我做出回答。
长久的寂静后。
陆骁之苦笑,颤着手拿出一根烟。
想点,却怎么也点不着。
最后还是我叹口气。
抢过他的打火机,按动砂轮。
「别闹了,抽完就回去。」
17
我回家美美睡了一觉。
万万没想到。
话说到这份上,陆骁之还没放弃。
鲜花礼物轮番往我办公室送。
以前装穷的时候,街边打折的玫瑰都没给我买过一朵。
问就是不会,也懒得学。
按下内线,让宋秘书都退回去。
不一会儿又收到他的消息:
【你不收,我只好让他带给你。】
「他」是谁,不言而喻。
操作很迷。
应该是想恶心江韧,让他知难而退。
我没回复,拉黑处理。
只是到了晚上,江韧那边仍旧没什么动静。
最后我忍不住掏出手机,躺在床上给他发消息。
【在哪?】
手机很快震动。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