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0年的春天，14岁的柳娘给狱中的父亲文天祥，写了一封特殊的家书。

在家书中，柳娘告诉文天祥，自己和母亲在元宫里当女奴。每天穿着道袍，伺候蒙古那些浪荡公子哥，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苦不堪言。

看到家书内容的文天祥，当即瘫坐在地上。

不久前，他还怒骂留梦炎等南宋降是软骨头，如今，他就真切地看到了妻女的处境。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文天祥。

三年前，在空坑之战，南宋军队被打散，赵时赏坐着轿子伪装成文天祥被俘，为文天祥赢得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元军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掘地三尺，俘虏了文天祥的妻女。

自此，文天祥就失去了妻子和女儿的消息。

他以为，以蒙古人的凶残程度，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屠城，妻子和女儿肯定已经惨遭毒手，便更加卖力地匡扶南宋。

文天祥只想用南宋的崛起，来告慰家人。

可万万没想到，那个时候的南宋，几乎已经是丧家之犬，不仅士气和战斗力都弱得可怜，内部更是还在争权夺利、相互猜忌。

第二年的十二月，被排挤的文天祥在五岭坡被俘。

他内心绝望，当即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龙脑，立马混合着脏泥水吞下，准备自杀殉国。结果，因为龙脑剂量不足，再加上脏泥水刺激肠胃，一番上吐下泻之后，文天祥反而活了过来。

这一遭之后，元军加派了更多人手盯着他，毕竟，他是忽必烈再三强调要召降的人。

活过来的文天祥，又尝试了各种方式，绝食、跳崖等，但最终都一一失败。

这时候，文天祥敏锐地感觉到，元军极其在乎他的性命，说明自己还有剩余价值。

既然如此，他的妻女很有可能还活着。

想到这里，文天祥的心有了些许安慰。可就在这时候，万恶的元军，强行把他关在了船舱里，逼迫他在海面上看了一场现场版的“灭国之战”。

他亲眼看见南宋10万军民被杀，或被砍、或跳海，曾经的好友陆秀夫也背起年幼的南宋皇帝，连带着传国玉玺，一起跳入了海中。

崖山旁边的海面上，浮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一片。看到这一幕的文天祥，悲愤交加，不停地开始抽搐、呕吐。

可是，因为绝食，他什么也没呕出来，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元军在他面前肆意大笑。

灭国之仇，不共戴天。

从那一刻起，文天祥就决定要用自己这条命，来唤醒南宋子民。所以 ，他决定不死了，有了新的小算盘，用文字唤醒残存的国人。

后来，文天祥被送到燕京，关进了大狱。

白天，文天祥遭受着各种酷刑。

到了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晚上，忽必烈每天都派出不同的人去劝降文天祥，或威逼、或利诱，许以高官厚禄。

这其中，有曾经的南宋状元、右丞相——留梦炎。

战争爆发后留梦炎就躲到了老家衢州，结果，元军的炮火一路南下，来到衢州城下。留梦炎几乎没做抵抗，直接带着全城百姓，以“南宋故相”的身份投降。

文天祥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认为留梦炎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因此，当留梦炎来劝降时，他还没等人家说话，就一口唾沫星子吐了过去。

亏得留梦炎闪躲及时 ，他看着满身是伤的文天祥，张开双臂，展示自己华丽的服装，嘲讽道：

“你看看我，再看看你，投降不好吗？我保住的不仅仅是自己，是家人，更是全城百姓……”

听到这句话 ，文天祥直接背过身去，彻底无视。

面对这种人，真是多看一眼都嫌脏。

见文天祥对高官不为所动，忽必烈又派出了9岁的宋恭宗赵?，准备攻心。看到自己昔日的皇帝，文天祥内心五味杂陈，心中有愤怒、不甘，但他丝毫不敢发泄。

因为文天祥深知，赵?只是个孩子 ，不能明白是非，理所应当。

于是，他对着赵?行了最后的叩拜礼，算是彻底了断了君臣之情。

两轮下来，文天祥丝毫没有要投降的意思，反而还整天在监狱写一些反元的豪言壮语，忽必烈极坏了，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忽必烈传令，让在元宫里当宫奴的欧阳氏和柳娘给文天祥写家书。

刚得到消息的时候 ，柳娘简直不敢置信 。

她和母亲欧阳氏已经被抓3年，这3年里，基本上都穿着道袍，在元朝宫殿当女奴，满足蒙古贵族的特殊喜好 。

这期间，她们听说过崖山海战，元军大获全胜，也知道文天祥被抓来到了燕京，却从未想过还有机会给父亲写家书。

14岁的柳娘，拿起笔，把自己和母亲的遭遇写了进去，并且还关切地询问文天祥的现状。

文天祥看到信之后，整整一夜未眠。

他这一生，无愧于心，无愧于国，唯独亏欠家人。

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一妻两妾，2个儿子，6个女儿。

自从他开始变卖家产 、举兵抗元之后，长子病逝、次子失踪，大女儿定娘、六女儿寿娘都病死了，四女儿监娘、五女儿奉娘也死在了乱兵手上 。

如今，柳娘和环娘，是他仅存的骨肉了。

可这两个娇滴滴的女儿，却在元朝宫殿里当女奴。

这让他怎么能不痛心。

一夜过后，文天祥将一封信交给了狱卒。狱卒以为，文天祥终于被亲情打动，喜滋滋把信呈现给了忽必烈。

结果忽必烈一看信的内容，先是一惊，随后便对文天祥更敬佩了。

信里是一首诗《得女儿消息》：

“故国斜阳草自春，争元作相总成尘。孔明已负金刀志，元亮犹怜典午身。肮脏到头方是汉，娉婷更欲向何人。痴儿莫问今生计，还种来生未了因。”

这首诗是写给女儿的，言下之意，女儿你别问父亲是否还有求生的打算，我们的父女情来生再续。

在亲情和气节面前，文天祥最终还是选择了气节。

他心知肚明，以忽必烈对自己的看重程度，只要他愿意投降，妻女的处境迎刃而解。

可他不愿意，崖山海战中覆灭的南宋军民，也不答应 。

在家和国面前，文天祥舍小家、为国家。

这样有大义的文天祥，虽然没能投降，却让忽必烈更加肃然起敬了 。

又过了3年，文天祥在狱中的气节诗越写越多，始终没有半点要投降的迹象。爱才的忽必烈本想给他留一线生机，却恰逢天象不好，朝中动荡，只能忍痛给文天祥下了杀令。

1283年，文天祥对狱卒说“我的事情完成了”，随后便从容不迫地走向刑场。

几天后，还在当宫奴的妻子欧阳氏，被特许去给文天祥收尸，在他的衣带上，发现了丈夫的遗言。

其中有一句：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看到这句话，同样饱读诗书的欧阳氏颇为震动，原来，她从来没真正理解过丈夫。

一想到自己曾经和柳娘一起给丈夫写过劝降的家书，欧阳氏就羞愧难当。

在处理好文天祥的后事之后，她也悬梁自尽，随文天祥去了。

可怜后来的柳娘，跟着元朝公主下嫁给了赵王，一生没名没分，也没生育，致死都没能回故乡。

舍小家，为国家。

短短六个字，就是文天祥的一生。

他的坚持、气节、爱国，无一不在穿透着历史，以一种强悍的方式影响着我们。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

参考资料：《宋史》《正气悲歌文天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