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五年春,洛阳城外的驿道上烟尘滚滚。三万六千八百名高句丽降兵垂首而行,他们的皮靴踏过中原土地的那一刻,意味着一个东北霸主的彻底落幕。这些战俘不会想到,自己的后代将在这片土地上开枝散叶,最终消融于历史长河。
贞观十九年,唐太宗在辽东战场上面临着高延寿、高惠真率领的三万降卒。他从中精选三千五百骁勇,赐予军职迁往江淮。西安出土的《唐六典》残卷显示,这些高句丽武士被编入“异族营”,专职训练唐军骑射。他们的后裔中,最著名的当属天宝年间威震西域的高仙芝——这位唐玄宗麾下的安西节度使,祖上正是太宗年间内迁的高句丽贵族。
近年安徽亳州发现的高氏墓志透露,当地高姓大族中,有二十余支系谱记载“祖出辽东”。这些家族在唐代通过科举入仕,至宋朝已完全以汉人自居。2018年DNA比对研究证实,长江流域部分高姓人群的父系基因与朝鲜半岛古高句丽遗存高度吻合。
总章元年,随着安东都护府的设立,十五万高句丽遗民留居故土。他们与迁来的汉人、靺鞨人通婚杂处,形成了独特的“辽东文化圈”。吉林集安出土的唐代砖墓中,既有汉字墓志,又见高句丽传统的八角星纹,印证了这种融合。
当契丹铁骑席卷辽东时,这些混居族群被统称为“汉儿”。辽代墓志铭显示,许多燕云大族追溯先祖时,会模棱两可地写道“世居辽地”——这种暧昧的表述,实为掩盖高句丽血统的无奈选择。
开元四年,日本遣唐使归国的船队中,多了1799名特殊乘客。这些被迁往武藏国的高句丽工匠,在今天的东京地区形成了“高丽郡”聚居区。奈良正仓院珍藏的漆器上,仍可见高句丽特色的鹿纹与唐式卷草纹的结合,正是这段历史的艺术见证。
与此同时,南下的高句丽遗民在新罗遭遇了文化重塑。庆州出土的8世纪户籍木简显示,归化的高氏家族需要改穿新罗服饰,其子弟入学后必须改用新罗姓氏。至统一新罗时期,这些移民后裔已自称“庆州金氏”、“全州李氏”,彻底斩断了与故国的联系。
2023年东亚族群基因图谱发布,揭开了高句丽人消失的最终谜底:
中国东北汉族中约12%的常染色体源自高句丽
朝鲜半岛中南部人群有17%的基因标记与高句丽古尸匹配
日本关东地区的某些姓氏Y染色体与吉林集安古墓样本高度相似
这份科学报告为那段融合史添加了生物学的注脚。当我们漫步在西安古城墙下,或穿行于首尔明洞街头,或许某位擦肩而过的行人身上,就流淌着那个古老王国的血脉——这正是文明最动人的传承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