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子化,是缠绕日本多年的“老大难”问题。即便日本从1994年开始,就在政府层面上推行各项“催生”政策,在这30年间,日本的少子化问题并未得到有效解决,反而是日益严峻。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在本月5日公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上半年(1-6月)日本出生人口数量(不含外国人)仅为32万9998人,较去年同期下降6.3%,连续8年创下历史新低。初步估计2024年全年,日本出生人口数量将首次跌破70万。
日媒认为,出生人口再次减少,是因为日本人婚育观发生巨大变化,未婚晚婚成社会主流趋势。日本出生人口锐减速度,远超日本专家的预测。在去年4月,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人口问题研究所曾公开表示,预计日本出生人口数量将在2043年首次跌破70万。然而在如今,这个预测将要提前差不多20年、成为现实。对此,日本人很是担忧:再这样下去,日本真的要完了。于是,一些闲得无聊的日本男性政客开始就“催生”问题,发表自己爹味十足的见解。
11月8日,日本保守党党首百田尚树在做客某档网络视频节目时,公开指责女性就是导致日本少子化的罪魁祸首,并发表了一系列简直反人类反社会的“少子化政策”:女性18岁后不能上大学!女性25岁后还单身终身不能结婚!女性30岁后一律强制切除子宫!百田尚树这个68岁的老头还强调,除非日本改变社会结构,否则少子化现象就不会停止。因此,日本就应该推行他说的政策,大胆改革日本社会结构,那么日本人的价值观就会发生转变,大家以后都会乐意生孩子。言下之意,他就是觉得日本出生率低,全都是因为日本女性读太多书啦!接受教育程度太高啦!太自私啦!只顾自己!根本没有为日本的未来着想!这个老头就是希望将全部日本女性赶回家,让女性沦为单一的生育工具,一辈子困在家里给男性生孩子,只顾生孩养娃就行了,而且还得趁年轻时多生!30岁之后就成老女人了!不可以再生!以免影响人口素质!他的这番话,多少也让人提前看到《使女的故事》照进现实的样子。
当老头一本正经说出这些建议时,旁边的两位主持人,其中就包括同是保守党的成员、保守党女性秘书长有本香,他们全程都在奉承他,甚至哈哈大笑…场面令人毛骨悚然。
百田尚树,喜欢看日剧的朋友相信对这个老头不会陌生,他就是那部臭名昭著《永远的0》的编剧,整天活得像个跳梁小丑,总以过激发言在网上蹦跶。更讽刺的是,在上个月日本众议院大选中,保守党偏偏获得了3个议席,因此他所带领的保守党,以后就是日本国政政党,每年可以领取2800万日元的税金作为补助金。作为日本的公职人员、众议院议员,竟说出此番激进言论,不单是歧视女性,更是完全反人类。
对此,日本人这几天都在火力全开、狂骂这个秃子老头。
著名艺人東ちづる愤怒表示,他这种说法非常恐怖,难道他的人生一直以来都是光靠威胁来解决问题的吗?
她认为,如今日本女性不生孩子,是因为如今日本经济差、就业环境差,年轻人收入不稳定,因此大家都没有生养孩子的信心。最后她补充道,了解这些社会问题对于一个党首而言,绝对不是难事。更何况,女性不是为了国家而负责繁殖的存在。日本网友更是炸锅,怒怼大言不惭的老头。“需要强调的是,即便我真的在30岁被强制切除子宫,我也不会生孩子。生活在日本,这种反人类的国家中,我是绝对不可能生孩子的。”
“这个老头因自己的话引起大骚动而感到不可思议。事实上,光是说出‘女性不生孩子就要摘除子宫’就相当恐怖。日本政客有权剥夺女性的身体,这种想法本身就很猎奇。更可怕的是,这些潜意识说出的话,完全没有将女性当作一个人来对待。”
妇科医生表示,30岁后强制切除子宫,这种说法实在是有悖常理。“最近听到一种说法,大意是为了应对少子化,30岁以上的女性要强制切除子宫,以此让大家知道生孩子的紧迫性。但事实上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行为!将手术刀插入健康身体,是一种伤害。”
不要说感同身受了,这种老头根本无法想象那些患病需要做切除子宫手术的女性,身体和精神上所背负的痛苦,甚至有女性因切除子宫而离世。“我的表姐因罹患子宫癌而做了切除手术,没想到术后因大出血而去世了。百田老头,你觉得切除子宫只是简单的小手术吗?你真是蠢钝如猪!你把女性的身体当成什么呢?那些投票给保守党的人,你们也同意他的说法吗?”
日本女性直言,女性拥有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主,远远轮不到一个老头来说三道四。
“就我个人而言,我讨厌生理期,也没有信心去抚养孩子,我从来都没真正想过要生孩子。从月经初潮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自己不需要子宫。但是为什么我非得要用它来给男性生孩子?过了30岁后就被男性强行切除子宫?你以为你是谁啊?”
看到大家都在狂骂,相信日本还是会有未来的。发声是有用的。百田尚树这个老头见状迅速滑跪,笑称自己只是在构思一部反乌托邦的“科幻小说”,自己当时表情有点奇怪,因此表现得很下流,还请大家别那么激动,只是开玩笑而已…
这种“自罚三杯”的道歉态度,日本人自然是不会接受的。有人学他,仿写这部“科幻小说”:“我认为你最好也写上这个:男性超过30岁、年收入低于1500万日元的直接去势。”
“从性别平等的角度而言,男性过了30岁也应该去势!有统计显示,父亲年龄较大时,孩子患有发育障碍的可能性更高!唯独女性要被强制切除子宫,真的很奇怪耶!既然都要挨手术刀,那么麻烦也对男性一视同仁!这个老头将假设当作现实来对待,实在是太可怕了!”
有日本网友,必须警惕一切以开玩笑为形式,对女性进行服从性测试的行为。“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不是开玩笑,有些话就是错的,不该说出来。什么都以开玩笑搪塞过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有对诽谤的惩罚了。身为一党之首,公然宣扬这种思想,我想这个党的成员基本上都是乌合之众。这个保守党只是不希望女性上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只是想尽早催她们结婚生子。如果日本真的变成这种国家,不允许女性上大学、30岁后就要摘除子宫,那么所有日本女性都会选择逃往其他国家,那么日本很快就会自取灭亡。”
日本网友还看出他的居心叵测:将女性全都赶回家中,工作机会就留给男性,同时解决少子化和就业难两大问题。“我对切除子宫这个说法感到毛骨悚然,同时我也很想知道,他说不允许女性上大学,究竟居心何在。事实上,我爸爸的亲戚、我同学的妈妈,他们都极力反对我上大学,他们认为,女孩子不需要上大学。当我上了大学后,他们又说辞掉工作吧,找个人嫁了生活更轻松。我人生中好多次差点就掉进他们的陷阱中。”
女性享有与男性平等的文化教育权利,是教育现代化的象征,而女性的受教育程度,与一个国家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有着密切联系。由于受到男尊女卑的思想荼毒,日本女性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是无学可上的。直到明治维新时期,日本女性才开始接受教育。但在初步阶段,日本对于女性的教育只围绕“贤妻良母”的理念,也就是让女性通过教育成为一名合格的妻子和母亲,以便日后更好服务她的丈夫和儿子。
到了明治维新后期,因深受欧美思想和文化影响,日本为了科技自立,决定要培养女性人才,颁布《高等女学校令》,开始重视女性高等教育。但这个时候,女性受教育的权利,是分阶层的。直到二战后,1945年12月日本通过立法《学校教育法》,首次确立了女性拥有与男性同等的受教育权利。随后在这近几十年来,日本女子的高等教育备受政府重视,女性高等教育入学率也是年年攀升。不但提高了女性的幸福感,同时也促进日本经济的发展。然而日本男女地位依然不平等。2024年日本男女平等排名仅为第118位,作为一个发达国家,在此方面还不如一些发展中国家。日本女性在工作、薪酬等方面,依然与男性存在明显的差距。即便是学历、公司资历、岗位、工作内容相同,男女在年收入上仍存在数百万日元的差距。男女同工同酬,是日本女性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就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日本国政政党的党首,公然建议日本开倒车,不让超过18岁的女性上大学,其心可诛。百田尚树在这几天都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这位秘书长有本香则帮他跑前跑后,站在道德高地为他找补:“聪明的人都知道,哪怕让令人生厌的百田尚树闭嘴,日本的少子化现象也不会停止。即便未来每年会继续投入6兆日元,日本出生率下降的现象也不会停止,反而有可能加速。另一方面,移民不断增加,部分地区的人口比例出现逆转。这就是你们为自己选择未来。”
言下之意,这位秘书长也是认为,日本少子化的罪魁祸首就是女性,简直是枉为女性。日本政府为了解决日益严峻的“少子化”问题,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日本如今进行的“异次元少子化政策”,并认为是殊死一搏,从如今到2030年代,将是一个扭转日本少子化趋势的最后机会。日本政府推行了各种包括“扩大儿童津贴”、“育儿休假福利”等等催生措施。但无补于事,日本人就是不想生孩子。事实上,日本的少子化政策,始于30年前。战后在经历两波“婴儿潮”之后(1949年269万6628人,1973年209万1983人),日本出生人口一直处于下滑的状况。1994年,日本制定了“天使计划”,重点以育儿休假补助和保育所整备为重点政策。计划推行后,出生人口为124万人。此后,日本陆续推行“少子化社会对策基本法”、“儿童育儿支援法”等等。
到了安倍晋三第二次上台执政时期,日本终于发大招,在2019年推行“幼儿教育、保育全面免费”。2022年,菅义伟扩大了治疗不孕不育的保险使用范围。2023年,岸田文雄推行了他著名的“异次元少子化政策”,并且成立了“儿童家庭厅”。
可以说,从1994年开始,每一任日本内阁,都会重点推行少子化政策,从2004年开始至今,用于少子化对策上的钱就超过66万亿日元。儿童家庭厅2025年新预算更是夸张得吓人,竟为6兆4600亿日元,比2024年预算增加了2400亿日元。即便花钱如流水,日本出生人口就是一路下降。从1994年到2024年,这30年之间,日本出生人口反而逐步锐减,从1994年的124万人,跌到2024年几乎不足70万。
日媒一针见血指出,日本政府在这30年间提出的少子化政策,基本上都不是有效的。少子化的背后,也有一众心酸的父母、挣扎在炼狱中的孩子。在日本,为人父母,并非那么容易。据统计,在2022年,日本初为人母的女性平均年龄为30.9岁,如今日本新生儿的父母大多数为90后,也就是1994“天使计划”推行前后出生的孩子。
即使这个年龄并不是“就业冰河时代”,但日本90后同样无法享受到时代的红利。当日本90后毕业走出社会,日本就以“放松管制”为名义,扩大了“非正规就业”,导致就业不稳定,非正规雇员饱受低工资之苦。36岁的木岛隆是某建筑制造公司的派遣员工,他对自己有120多万同龄人表示质疑。他坦言,毕业后就非常难找工作了,因为自己是非正式雇员,一边害怕被解雇一边努力工作,回过神来自己也老了,无法和年轻人再竞争,工资多年也没见涨。别说生孩子了,现在连结婚都不敢想。婚姻,变得沉重起来。他觉得,如今日元贬值、日本物价疯涨,物价高燃料高,唯独工资不见涨,在这种时候还生孩子的话,会进一步增加教育负担,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反正谁有钱谁就去生吧。日本大人不想结婚生子,小孩也不想出生在日本。
随着少子化的加剧,日本网络也掀起了“后悔出生”、“不应该生孩子”的“反出生主义”讨论。南非哲学家大卫·贝纳塔以“反出生主义”而闻名遐迩。他认为,从人生的痛苦与快乐的不对称性来看,人只要一出生就一定会有痛苦,但不会因为快乐而得到补偿,因此人最好不要出生。日本早在平安时代就流行的“末法思想”,其实也有在“否认人的诞生”。如今在日本,只要在网上搜一下“反出生主义”,就会看见无数被原生家庭伤害的普通孩子,他们自出生以来,每时每刻都被父母所折磨、如同生活在炼狱中:家庭暴力、家庭性侵、校园欺凌…
生命对于这些孩子而言,是一种惩罚。今年24岁的美雪(化名),就是日本网络一位著名的“反出生主义者”。从小她就被父母毒打,被亲哥哥性虐待,因为学习不好,每次考试失败的时候,她就会被迫向父母下跪谢罪。在学校每天都会被同学欺负。等到与家人彻底断绝关系后,哪怕结婚后丈夫对她很好,但是她仍然想要自我了结。
这些遍体鳞伤的孩子,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当他们长大远离原生家庭后,这种伤害仍然如影随行。活着,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种痛苦。他们清楚自己的人生是多么的痛苦不幸,因此并不想再制造出多一个悲剧。他们希望,日本能停止催生、停止少子化政策,从源头上停止制造更多的悲剧。无论是日本大人,抑或小孩的遭遇,对于百田尚树这个高高在上、在众议院俯瞰民众的党首,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相反,以百田尚树为代表的这些危险人物,如同《使女的故事》的基列国那样,正想逐步剥夺日本女性的各项权利,让她们沦为生育工具。经典反乌托邦小说《使女的故事》,讲述了女性是如何被“温水煮青蛙”,逐步沦为生育工具。首先是遏制女性受教育机会、剥夺女性的工作机会以及她们的经济自由,将她们通通从学校、从职场赶回家中。再者将女性与家庭彻底捆绑,强迫女性只能在家庭内部寻找价值。书中的“基列国”甚至立法规定育儿方法,强调孩子的重要性。
继而将生育神圣化,打击一切与生育相悖的行为,并使用残暴的规训,逼迫女性屈服。最终,在这种窒息的环境下,女性不得不屈服,接受了使女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