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难杂案二则

有一个小年轻人十二岁，父母因为瘟疫相继死去。他的大伯夫妇俩因为年老无子，于是收留他这个侄儿做了自己的养子，对他十分疼爱。

老夫妇俩平时都喜欢清静，但这个养子却不听话，十分顽劣，所以闹腾得厉害。老夫妇不堪其扰，于是让他另居一室。

有一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养子却还是没有起床，老夫妇俩于是便去喊他。来到养子住的屋子门外，喊人没有回应，老夫妇俩便透过窗户朝屋里窥探，发现养子已经悬梁自尽了。

老夫妇俩大吃一惊，不停地哭喊着。邻居闻声赶来，破门而入。室中仅有一张土炕，没有桌椅之类的家具。从炕上到上吊的房梁，相距有九尺多远。一个年轻的孩子如何能跳过去上吊呢？真是太奇怪了。

邻居马上找来梯子，先把尸体放了下来。大家仔细查看，发现孩子是用一条四尺多长的裤带自缢身亡的，但是那根上吊的房梁，木头就有三尺粗，所以脖子上的裤带也就只有一尺多长。那他又是怎么先系的活扣，然后把脖子伸进去的呢？这就更奇怪了。

因为出了人命，乡里管事的人准备去报官，孩子的伯父打算阻拦验尸，但却未能成功。因为案情着实奇异，县官也不得不亲自前往查验尸身。勘验发现，尸体的脑后勒痕呈现八字，并未相交，可以确认是自缢身亡，并无他杀可能。

再深究这个养子，生前他的伯父母对他宠爱有加，所有的证据都很确凿，这一点确认无疑。再询问养父母的家业，得知他家是靠织布谋生，仅仅能够温饱，家里也并没有什么财产，由此可知也不是谋财害命。

说来说去，这个养子就是自杀的。那么，这现场的疑点如何解释呢？而且这个孩子有什么伤心痛苦的事情会如此迫切，以至于如此偏激，要决意轻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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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赵两地间有一个乡下的农夫，原先的妻子死去，人到中年时他又续娶了一个妻子。这女子嫁过来的时候年纪很小，只有十五岁，但它却性喜男欢女爱，做那种男女之事。女子丈夫是个酒鬼，每天醉醺醺的，自然无法满足自己年轻妻子的需要。

过了一年，十六岁的妻子生下一个儿子。这之后，丈夫外出做长工养家糊口，有时外出，有时也回家。就这样过了十六年，他们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

因为家里贫困，农夫的家里只有一间屋子，所以母子俩一直睡在一张炕上。三十二岁的母亲不顾廉耻，居然与刚成年的儿子勾搭在了一起。这之后，她跟丈夫的关系彻底破裂，两人变得如同仇敌。

这之后的一天，丈夫喝醉了酒，母子二人联手杀了他，将其分尸，埋在自家的炕洞里。这件事虽然没有外人知道，但是母子二人都是心惊肉跳，惶恐不安。

恰好遇上这年秋天，大雨成涝，母子二人跟随逃荒的人群出关，来到沈阳给人做佣工，过了三四年，靠着省吃俭用积攒下百十贯铜钱。

集市上有家杂货铺，主人是陕西人，打算贱卖铺子回老家。这个儿子买下后，仍然带着自己的母亲同居，两人对外号称夫妇，连生了两个儿子。

又过了五六年，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奸生的儿子此时也到学堂开始读书。当年又遇上歉收的荒年，女子的亲哥也从家乡逃了出来，来到这一带。求宿时有位老人让他投靠乡亲，领他来到杂货铺。

这对母子见了他当即愕然。做哥哥的遇到了妹妹和外甥，喜出望意外。自然免不了询问，妹夫如今在哪里？母子二人闪烁其词，说话颠三倒四。

没多久，两个奸生子从学堂回来，把做妹妹的喊妈，把外甥喊爸爸，做哥哥的虽然搞不清原因，但也没有想太多，更不会想到妹妹和外甥有什么乱伦的勾当。

女子不敢留哥哥过夜，怕泄露秘密，于是送上一千文钱打发他走，说：“这地方的官府不准留宿外人，你就别连累我了。”哥哥不肯走，妹妹把他赶出了门。

这人只好往回走，再次遇到之前领路的老人。老人问：“既然遇到了至亲，为什么不多住几天？”这人就把妹妹和外甥无情赶他出门的事情说了。

老人惊讶地说：“哪里是你的妹妹和外甥，他们是夫妇啊，街坊邻居全都知道的。他们家生儿子的时候，我妻子亲自过去接生的，你怎么说他们是母子俩？”

做哥哥的吓坏了，醒悟过来后报了官，官府抓人后弄清楚了实情。官员说：“光天化日之下，哪能容留这样的恶魔？但是又没有法条可以引用，这种事也不敢报上去，怕玷污皇上的耳朵。”于是把母子四人关在监牢里，将他们活活饿死了。

接着把尸体在野外烧了，把骨头丢进了河里，又把家产断给了这个做哥哥的作为奖赏，草草结了案。

有人说：“假如把这件案子报上去，母子二人应该会凌迟处死，也算是罪有应得。但他们那两个儿子杀不杀？放不放？可能要争论不休了。”

如果是我（作者），会说：“应该比照叛逆案那些凌迟处死的罪犯，他们的子孙可以交给内务府，阉割后发配塞外，给官兵做奴仆。既不残杀无知的两条命，又不留下悖逆者的香火。不知深谙法律的长者们觉得对不对呢？”

（出自《续客窗闲话》）

秦时妇

唐代开元年间，因为五台山外来的僧人很多，代州都督担心发生妖乱、诈骗等事情，下令没有设立住持的寺庙和尚尽数驱离。僧人们担心被逐，大多窜入山谷暂避。

有一个叫法朗的僧人，逃进雁门山的深处。幽深的山涧之中有一个石洞，可以容纳人进出。法朗带了很多干粮，打算住在这座山里。

于是他顺着洞口进入，走了几百步后，洞中渐渐开阔。他来到平地，淌过流水，来到对面河岸。

这里阳光和月光都十分明朗。他又走了二里地，来到一间草屋中，屋里有一个妇人。

妇人穿着草叶做的衣服，容貌端庄艳丽。她看到法朗后又惊又怕，问道：“你是什么，是人吗？”

法朗和尚说：“我是人啊。”妇人笑着说：“哪有人长成你这个样子的！”法朗说：“我供奉佛祖，敬佛就要放弃外貌形骸，剃头去发，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妇人于是问佛是什么东西，法朗就详细告诉了她。妇人看着他，笑着说：“说的很有道理。”接着又问佛教的宗旨是什么。

法朗为她讲了《金刚经》，妇人连连称好。法朗于是问她：“这里是什么地方？”妇人说：“我本来是秦朝人，跟随蒙恬修筑长城，蒙恬喜欢玩弄女人，我们忍受不了，于是逃窜到了这里。一开始我们吃草根，所以就没有饿死。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没有再到过人间。”

妇人于是留下法朗，拿草根喂给他吃。草根的味道苦涩，难以下咽。法朗住在这里四十多天，后来暂时告别，来到人间找食物吃。等他到了代州，备好干粮又离去，最后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

（出自《广异记》）

行善

景城的西郊，有几座荒坟，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几乎与地面一样平了。小时候路过这儿，老仆人施祥指着荒坟对我说：“这儿埋着的，是周某的子孙，因为他做了一件善事，延嗣了三代的香火。”

接着他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那是在明代崇祯末年，河南、山东一带遭受大旱灾，蝗虫肆虐，连草根树皮也吃光了，于是发生了人吃人的事，连官吏也禁止不了。

当时很多妇女、儿童被反绑着到市场去卖，被称做“菜人”。屠户将菜人买去，像宰杀猪羊一样宰杀他们。周某的祖上，去东昌做生意回来，在酒店吃午饭。

屠夫对客人说：“肉没有了，请你们稍等。”不一会儿，只见他拖着两个女子进了厨房，喊着说：“客人等得久了，可以先砍个蹄膀来。”周某的祖上急忙出去制止，但已经晚了。

只听一声长嚎惨叫，一个女子的右臂已被活活砍下来，疼得在地上打滚。另一个吓得浑身颤抖，面无人色。

这两个女子就是屠夫买来的菜人。她们看到周某的祖上，两人一起哀叫，一个求赶紧杀死自己，一个求救命。周某动了恻隐之心，就出钱把她们赎了下来。

一个已经没有生存的希望了，只好急忙把她刺死；另一个带回去，因为自己没有儿子，于是收她做了自己的小妾。后来这个妾为他生了个儿子，右臂有一条红丝，从胳肢窝绕过肩胛，活脱脱是那个断臂女。

从此周氏传了三代香火。人们都说，周某的祖上命中注定本来不会有儿子，这三代人是因为做了一件大善事而延续的。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