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精
有一个叫做什么元的人,姓什么都已经搞不清了,也不知道他原本是哪里的人,做什么营生。权且就称他为何元吧。
这何元住在佛山镇,因为经常装扮蚌精因而出了名,人们都喊他蚌精。何元长得帅气丰美,一双大眼顾盼生辉,神采奕奕,满头秀发。说他堪比古时候的美男子,也并不为过。
佛山镇里有喜欢热闹而多事的人,为了庆中秋,举办了赏景会,以重金聘请何元来扮演蚌精。当时皓月当空,银光生辉,红灯射彩,在隐约迷离的夜影之下,更让人觉得何元妩媚娇美,体态绰约。
观众已经忘了何元是一个童男子,更怀疑他是一位仙女,飘然轻盈,离了仙界才来到了凡尘。这件事后,何元名噪一时。
后来陈村又举办盛会,拿出几十两银子请何元前去。何元的演出,也排是第一。他的扮相如同玉树临风,琼林映月。
于是,佛山镇里很多的闺中女子,不愿意嫁到富人家做少奶奶,而愿意给蚌精何元当妻子;只不过月下老人没有撮合牵线,所以何元的婚事,也就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最近这个月,何元竟然不花费一文钱,就得到了一位美丽的妻子。
原来他的这位妻子,是一个改嫁的妇人。一开始,女子是嫁给一个男子为妻的。女子的容貌妖冶艳丽,体态风流,而她裙底下那对莲足,就像菱角一般纤小;她的身躯轻盈,个子修长,在女子丛中如同鹤立鸡群,艳丽的身影,像鸿雁蹁跹。见到她的人,没有不销魂勾魄的。
没想到红颜命薄,女子嫁人后还不到一年,丈夫就得了消渴病突然去世。她的婆婆劝她不要再改嫁了,其实是希望自己的晚年能有所依靠。
女子也知道婆婆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也就没当回事暂且答应了下来。然而别人哪里知道,女子并不是立志守寡,而是想选一个自己中意的人。
这一天也算是天赋奇缘,何元恰好路过女子家门口,而这女子又恰巧陪一个老妇人在门口歇脚聊天。看见何元过来,女子凝神注目,目不转睛。何元看到这女子,也是走了神,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来来回回不知到哪里去。这真是相逢一见面,只差银河两岸一牵手了。
老妇人见女子失神的样子,开玩笑说:“娘子也认识这个人就是蚌精阿元吗?何元本来就是因为漂亮才远近闻名的啊。他虽然是个男人,但是如果戴上首饰金钗,他的那种温柔跟女人就没有区别了。娘子如果能嫁给他,那就真是三生有幸了!”
女子双脸泛红,半天沉默不语,这老妇人于是就为两人撮合做媒。最后在农历三月三上巳节后的第三天,两人红线相牵,女子嫁给了何元。
花烛之夜,女子极尽温柔,说是鸳鸯戏水鸾凤回风,都不能形容两人的快乐。何元的朋友们,全都凑钱过来,祝贺他喜得美妻佳偶。何元设宴款待朋友们,于是推杯换盏,喝得痛快淋漓。大家正在狂欢之时,忽然有人来敲门索债,来人正是女子的婆婆。
原来女子嫁给何元,是趁婆婆上坟扫墓时偷偷离家私奔的。做婆婆的看到何元,百般凌辱谩骂,何元的朋友们连忙劝架排解。
何元辩解说:“我又不是翻墙钻洞偷了你家的媳妇。是女子自己愿意跟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去见官,我也不怕。”这个婆婆哑口无言。何元的朋友们拿出几两银子,塞进婆婆的衣袖里,让她走了,于是何元就放心地拥有这个妻子安居下来了。如今两人租住在佛山的潘巷。一对佳人,一时佳话,我把它记下来博君一笑。
(出自《夜雨秋灯录》)
命相
董文恪担任工部侍郎时,跟我说过这样一件事。
他说自己从前住在富阳乡下时,有个乡村老汉在邻居家坐着,听见了他的读书声,对人说:“这是个贵人。”接着要求跟他见见面。
见面时,乡村老汉反复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又问了他的生辰八字,沉思了很久,说:“看你的命和相,将来都是一品官。应当在某某年可以任知县,某某年代理大县县令,某某年正式任命,某某年升通判,某某年升知府,某某年由知府升任布政使,某某年升巡抚,某某年升总督。你要好自为之,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话没错。”
后来再没看见过这个老汉,他的话也没应验。但是仔细考较生平所任官职,那么所谓知县,就是由拔贡生得任户部的七品官;所谓升调代理大县,就是被任为庶吉士;所谓正式任命,就是指任编修;所谓通判,就是指任中允;所谓知府,就是指任侍读学士;所谓布政使,是指任内阁学士;所谓巡抚,是指任工部侍郎。这些官职品级俸禄都相符合,任职时间也相符,不同的是老汉说的是地方官职,而董文恪所任的是朝廷官职。
说起来老汉的话应验了又没有应验,没应验又应验,只是不知他说的总督,相应地将会任什么。后来董文恪在这一年里升任礼部尚书,和总督的品级也就相符了。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
鹦鹉告状
长安城有一位富豪名叫杨崇义,他家中好几代都非常富有,他家的服饰及用品奢华讲究,甚至可以和王公贵族相媲美。
杨崇义的妻子刘氏长得很漂亮,也可称得上是天姿国色,但她不守妇道,很快就与邻居李弇勾搭成奸。而且,这对奸夫淫妇的感情越来越深,刘氏对这个情人,比对自己的丈夫更好。
有一天,杨崇义喝醉了,回到房中就睡着了。刘氏就和李弇一起,把杨崇义杀了。又将杨崇义的尸体埋在枯井里。她们做这些事时,人们都没有发觉,但所有的经过,都被在场的一只鹦鹉看见了。
杀了杨崇义以后,刘氏就派她家的仆人们,四处去找她的丈夫。并向官府的人报案说,她的丈夫外出失踪了,很久没有回来,恐怕是被人害死了。
州县衙门的官员接到报告后日夜搜捕,凡是可疑的人及童仆都相继被捕,牵连者达到了几百人,但仍然找不到任何线索。后来,县府的官员再一次来到杨崇义家搜查,架上的鹦鹉突然叫起冤来。
县官就将鹦鹉放在自己的手臂上,问它为什么叫冤。鹦鹉说:“杀我们家主人的不是别人,就是刘氏与李弇。”县官于是就将刘氏和李弇捉来,投入监狱中。一经审问,他们就都招供出来。
县府的官员向皇帝做了汇报。唐玄宗听了此事十分惊讶。他叹息了很久,然后将这只鹦鹉封为绿衣使者。并将它送到皇宫内喂养。宰相张说还写了一篇《绿衣使者传》来记载这件事。以后,人们将这个事情编成故事,一时间,这个故事在百姓中传为奇谈。
(出自《开元天宝遗事》)
谲判
乾隆年间,苏州乐桥有一位李氏带着儿子居住。每天早晨,李氏的儿子起身去菜市场卖菜,赚点钱供养母亲。
有一天,这儿子在路上捡到一包银子,回家打开一看,里面总共有四十五两。母亲看见大惊失色,担心地说:“你一个穷人,靠苦力赚钱,每天不过一百文钱,这就是你的命。如今突然得到这么多银子,只怕不是你的福分。而且那个丢失银子的人,也许另外也有主子,丢了钱就要挨打,也许逼他还钱,他就要丢了性命。”说完催促儿子把银子带回原处,准备还给失主。
恰巧丢失银子的人找了过来,儿子就把银子还给了人家。这人拿了银子就走,路人责怪他,连谢谢都不说一声。同时还要失主拿点银子出来酬谢,这人不肯,诡辩说:“我的银子原本是五十两,他已经藏起来五两了,我干嘛还要酬谢?”路人跟他吵了起来。
正好这时,有一个官员过来,问清楚事情的经过,佯装发怒,骂这个卖菜的儿子,还打了他五下板子。然后又拿出那包银子,对失主说:“你的银子是五十两,如今这里只有四十五两,说明这包银子不是你的。”
说完,把银子交给卖菜的儿子,说:“你没有罪,却被我打了五板子,这是我的错。现在我就把这些银子赔偿给你。你母亲说的不祥已经灵验了,因为你挨了五板子。”然后催促他赶紧把银子拿走。整个集市的路人,全都拍手称快。
还有一个昆山人叫张潜文,早年就有很高尚的行为,父亲生病,他割手臂上的肉伴着汤药给父亲治病,所以当时的人都称赞他很孝顺。
张潜文生性喜好施舍,有一个叫祁天章的漆匠,四十岁了,因为太穷娶不了妻子。张潜文拿银子给他,劝他娶妻。
祁天章高高兴兴拿了银子走了。过了一天,张潜文发现他面有愁容,问他怎么回事。祁天章不吭声只是流泪。
张潜文于是出门,询问祁天章的邻居。邻居说:“他拿着银子回家,却在路上丢失了。”张潜文回家,又拿了原先同样多的银子,去问祁天章:“你昨天的银子丢失了吗?”对方回答:“没有。”张潜文说:“你不要骗我,我已经听别人说了。”
说完从袖子里拿出银子,问:“这是你丢失的吗?”祁天章非常高兴,以为真是自己丢失的,就收了下来。
张潜文还遇到过一个卖菜的佣工,丢了一百文钱,气得要死。张潜文假称买菜,把这人喊到家里,让家人称菜。暗中把钱放到菜里面。
等到这些钱落到地上,张潜文假装吃惊地说:“你的钱没有丢啊,还在这里呢。”这人大喜,收了钱离去了。后来张家境况变差,但他始终还是施舍,人们都称呼他为张善人。
(出自《埋忧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