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有个习惯——每天晚上都会守在电视机前，

看姑姑。

姑姑长得很漂亮，学历很高，有一份人人羡慕的好工作。

姑姑嫁的很好，婚姻很幸福，还有一个乖巧的小女儿。

就是工作太忙了，

姑姑很少回家，我们都很想她。

1

姑姑来了我家时才三岁出头，是家里的老四，前头还有三个姐姐。

刚来我家时，她还不会说话，瘦的皮包骨。

奶奶心疼的直掉眼泪，自己盼星星盼月亮都没得到的小棉袄。在大爷家里却被视为眼中钉，差点折磨的断了气。

奶奶说，姑姑在大爷家被打怕了，奶奶抬手想给她梳头发，她吓得抱着脑袋吱哇乱叫。奶奶怕她扯到伤口，只能作罢。姑姑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可怜兮兮的坐在角落里，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恐惧。

爷爷说，姑姑出生那年是村里要开始计划生育了，再往后出生的孩子都要罚款。

因此她亲生父母---我大爷家，对这一胎尤其寄予厚望。

没想到孩子生下来又是个女儿。

那时候计划生育查的很严，几乎孩子刚一出生，村里就有专人上门统计人口，将新生儿妈妈组织起来给做绝育手术。

村里有人偏不信邪，还想偷偷生儿子，结果儿子刚一出生就被罚了八千元。

那时候八千元可不是一笔小数。

村里这大刀阔斧的雷霆之举，彻底打消了大伯想再生孩子的想法。

可是家家几乎都有儿子，尤其是自己的亲弟弟一口气生了五个，大爷羡慕的眼眶都红了，却无能为力。只能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到几个女儿身上，尤其是我姑姑。

姑姑常常被打的遍体凌伤，三岁多了，还面黄肌瘦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爷爷家就住在大爷家隔壁，看着姑姑小小年纪每天都挨打，心疼的不得了。可是毕竟不是自己家孩子也无法插手，只能干着急。

有一次，大爷喝了酒一把把姑姑推到石头上，姑姑额头顿时破了一道口子，留了能有一碗血，靠在奶奶怀里奄奄一息就好像要断气了。

爷爷再也忍不了了，提着大爷的脖领子，将大爷揍得鼻青脸肿，把姑姑抱回了自己家养。

给姑姑取名红梅，希望她能和寒冬里的梅花一样，傲然挺立、肆意生长，不畏风霜。

2

姑姑自此过上了好日子，不仅爷爷奶奶宠着她，我爸爸他们也很宠她。

转眼半年就过去了，我姑姑慢慢打开了自己的心，开始缠着奶奶，慢慢的也开始敢让爷爷抱了，过了半年竟能开始说话了，一切都向好的地方发展。

突然有一天，大爷舔着脸上了门，说爷爷抢了他的孩子不给他。

爷爷气的要揍他，奶奶拦住了他，说：“既然是你的孩子，你抱回去吧。”

说罢，便开始喂鸡喂鸭不理睬他们。

大爷他们看我奶奶和爷爷都一副随便的样子，面色一僵，呆坐了片响，突然冲到里屋，骂骂咧咧将我姑姑一把拽下床，姑姑吓得哇哇大哭，不停的挣扎。

奶奶看似在喂鸡，实则心紧紧拴在姑姑身上。

见姑姑被大爷粗鲁的扯来扯去，脸上还有鲜红的掌印。

再也忍不住，一把拿起扫把，狠狠打在大爷身上。

边打边骂“你个黑心肝的烂货，缺德冒烟的王八羔子，自己的亲骨肉下狠手打，今天我便要替死去的公公婆婆好好的收拾收拾你。”

别看大爷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可是奶奶真动起手来他也招架不住，只有抱着头挨打的份。

爷爷在后面看的开心极了，立马关上大门。

咬牙切齿的说奶奶打得好，大爷活该挨打之类的话。

看奶奶把扫把都打秃了，回家取了破鞋扔给奶奶。奶奶扔掉手里的秃毛扫把，伸手接着爷爷扔的鞋，将大爷堵在墙根处，狠狠挥动着一双有劲的手，大爷是个窝里横只有挣扎闪躲的份。

半响终于打累了，爷爷顺势给奶奶递上了一杯水，奶奶扔掉破鞋，一手叉着腰，仰头将被子里的水喝了一干二净，给自己拉了个板凳坐在大爷面前，看大爷畏畏缩缩的样子，一脸嫌弃，开口道：“红梅你带不走了，你预备怎么办？”

大爷抬起头怯怯看了眼爷爷，爷爷瞪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大爷看实在没了指望，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说道：“嫂子，我不像你那么有福气，我命不好没生个带把的只能认命，可那死妮子不和我回家我也没办法，可是我也得有人给养老啊，你不能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管我的死活是不？”

奶奶不忍看他装模做样，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别在这里唧唧歪歪，孩子你是压根不想带回去吧？你就直接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大爷见奶奶毫不客气的指出他的目的，他老脸一红，尴尬的咳了两声，偷偷打量着奶奶的脸色。

“嫂子，我想借点钱，不多就千把块，对你来说就是小钱，”

奶奶看他一脸谄媚样，不耐说道

“到底多少，别墨迹。”

大爷堆着一脸笑，弱弱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奶奶见状，白了他一眼，对着爷爷喊道取一千块出来。

大爷立马拦着，犹犹豫豫的说“不是一千，是一....一万”

说完立马捂着脑袋后退，爷爷被大爷的狮子大开口惊的嘴大张着，愣愣看着奶奶不敢说话。

奶奶没想到大爷开口就敢要一万块，嘴唇翕动，眼睛无意间看到姑姑颤颤巍巍跟在我爸爸屁股后面，大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泪水，小脸哭的红彤彤的，很是不忍。

奶奶皱着眉头很是苦恼，思绪片刻对大爷说，

“一万可以，你得给我签个保证书，保证从此以后红梅与你家毫无关系，日后也不必赡养你。”

大爷一脸奸笑，忙答应，生怕奶奶后悔。

奶奶立马让爷爷立了字据，两人分别签字画押，让爷爷下午取钱给大爷。

大爷见目的达成。乐的合不上嘴，颠颠的回家了。

临出门还小声嘟囔道“想不到那臭丫头那么值钱，早知道多要点了。”

奶奶气的提起破鞋，一下子砸在大爷后脑勺上，大爷立马闭了嘴，夹着尾巴跑回了家。

大爷一走，姑姑急急从爸爸身后跑出来，一把扑在奶奶怀里。

奶奶搂着姑姑又是心疼又是心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拍着姑姑瘦弱的小身子，说：“从今以后，妈疼你。”

3

大爷家两年后如愿生下了儿子，取名乔大宝。

大爷盼星星盼月亮，老来得子得了乔大宝。自是宠的很，宠的他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不是今天偷别人家的枣，就是明天砸别人家玻璃。

大爷从来不打骂他，犯了错也是轻轻揭过。别人找上门来也是毫不讲理，包庇乔大宝，指责人家不管教好自己孩子，来管教他的大宝。

奶奶说:“乔大宝迟早被人打得满头包，连我家红梅的脚后跟的撵不上。”

红梅姑姑每每听到奶奶这样说，小嘴一抿，开心的扎在奶奶怀里撒娇。

不是奶奶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红梅姑姑自来了我家，许是在家战战兢兢惯了，很是懂事。

小小年纪，帮奶奶喂鸡喂鸭，给爷爷捶腿，还给几个哥哥们抢着洗袜子。

奶奶心疼小小的人儿，就这么会看别人眼色行事，别人家孩子还在招猫逗狗的年纪，姑姑就这么懂事。

第二年就把姑姑同我爸爸一起打包送到幼儿园。

临上学还嘱咐我爸，要保护好姑姑，谁欺负姑姑，就揍谁。不然回来就是我爸挨揍。

姑姑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抱着奶奶不肯撒手，我爸只想着去找小朋友玩，一把扯下姑姑就是跑，还没出门便被爷爷提溜起领子，屁股上不轻不重挨了一脚。我爸虎头虎脑的，拍拍屁股没事人一样，不过确实老实了，轻轻拉着姑姑小手，慢悠悠走着。

4

转眼姑姑和爸爸就上小学了，他们两人简直是两个极端。

姑姑学习超级好，全校第一，作业从不用奶奶督促，一回家就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写作业，写不完连饭都不吃。

爸爸呢学习倒数第一，作业本从不往家拿，回家就喊饿，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一开始，奶奶气的狠狠抽爸爸屁股，可爸爸皮糙肉厚，挨打时吱哇乱叫，提起裤子就和没事人似的。

反而是没挨打的姑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生怕奶奶下手太重。哭着拉奶奶，死活不让奶奶靠近哥哥屁股。

奶奶不忍看姑姑大哭，我爸又是那副滚刀肉样，便撂挑子不管了，随我爸爱干什么干什么，反正家里有生意，也饿不死他。

爸爸见奶奶放过了他的屁股，提起裤子爬起来跳下床，站在姑姑身边给姑姑擦眼泪，姑姑仿佛是开了水闸的水龙头，眼泪哗哗哗流个不停，爸爸怎么哄都哄不好，也跟着一起哇哇大哭，吵得奶奶一个头两个大。威胁姑姑再哭，就继续打我爸。

姑姑立马捂着小嘴，小身子一颤一颤的可怜得很，泪意还没完全退散，却是不敢再哭出声了，自那以后爸爸再没挨过打。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大爷也很遵守承诺，除了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吃顿饭，从不主动出现在姑姑面前。

乔大宝呢，也不出所料地烂泥扶不上墙，学习学习不好，还竟学了些偷鸡摸狗的破烂事，和个二流子一样和校外一些小混混混在一起，学也不好好上。

原以为这辈子姑姑和大爷家也不会有什么纠葛了，没想到那年，发生了一件改变了她一辈子的大事。

5

那年姑姑初三，正是冲刺中考的关键时期，姑姑忙的连休假都不和我爸爸一起回家，每次都只是爸爸一个人回家，带上两人的脏衣服，然后在返校时再大包大揽的连带姑姑那份一起回学校。

那天，爸爸先等在和姑姑约好的小饭馆里，奇怪的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姑姑的身影，想着姑姑可能是沉迷学习忘记了时间，爸爸便打包了饭提着一大堆东西去宿舍楼找姑姑。

刚走到宿舍楼门口，爸爸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大爷。

大爷拉着姑姑不知在说些什么，姑姑急得脸都红了，眼睛里还含着一汪泪水，欲哭未哭的，使劲想挣脱大爷，奈何力气太小挣脱不掉。

周围还围着一堆返校的学生，对着姑姑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爸见状一把丢下手里的东西，急急朝着姑姑跑去。

一把打掉大爷的手，将姑姑护在身后。

大爷被突如其来的力度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哪个瘪犊子打老子，老子......”

开口凶神恶煞的，抬眼对上我爸冷淡的视线，脸色一僵，转瞬间挂上了谄媚的笑，张嘴一口老黄牙，尬笑了两声，见我爸爸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讪讪说道

“鹏鹏，来了啊，吃饭了没？”

我爸白了一眼，冷冷说道“别套近乎，你来干什么？”

大爷被我爸当场下了面子，脸上挂不住了，气急败坏的戳着我爸胸膛，骂道：

“你个瘪犊子，给你脸不要脸，我来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趁早给我让开，不然我要你好看。”

说着，便想伸手到爸爸身后，抓姑姑胳膊。

姑姑吓得眼泪流个不停，爸爸一把抓住大爷的手腕，狠狠往后一掰。

大爷平时一副懒汉样，而爸爸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吃的多力气大，大爷哪里是他对手。

立时，大爷疼的鬼哭狼嚎。

我爸松开手，接着将他反手一推，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

周围人都在指指点点，大爷眼睛一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大吵大闹。

嘴里嚷着“打人啦，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自己闺女让别人打他老子，你还管不管啊，这些杀千刀的玩意，不得好死啊......”

声音大得，楼上都有人开始探头探脑的观望着。

姑姑脸皮薄，哪里忍受了这种场面。作势要从爸爸身后拉大爷起身。

我爸怕姑姑被大爷缠上，一把拉住姑姑，推她上楼，说他来处理。

姑姑一步三回头，担心我爸解决不了大爷这个麻烦。

大爷看我姑姑上了楼，便起身想要去追姑姑。

我爸拉住大爷。在他耳旁威胁道：“大爷再闹下去就不好看了，你不想我妈在学校揍得你满地找牙吧。”

大爷脸色一变，恶狠狠盯着我爸，啐了一口，一把甩开我爸，背着手离开了。

对付大爷这种无赖就得像打蛇一样打七寸。

我爸想了想，必免夜长梦多，去向老师请了假，带着姑姑马不停蹄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