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边，护城河畔，有一所百年老校，现在叫北京市第二十七中学，过去叫孔德学校。我在这里读书学习、工作生活已进入第三十三年了。

三十三年，是个不短的时间，比起学校到目前已有的一百零七年历史，又不算什么了。但，毕竟也是三十余年，经历过很多事，见过很多人，教过一些学生，弹指一挥，人已半百。可能是因为年龄渐长，近来常常在思考“孔德”二字，创校伊始，何为“孔德”，何以“孔德”，百年长河，又何为“孔德”，何以“孔德”呢？

了解学校历史的人知道，“孔德”二字，来自法国人奥古斯特·孔德。他曾是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的秘书，是法国实证主义哲学家，又是社会学的创始人。居里夫人深受其影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自称是个“实证的理想主义者”。学者们用孔德的名字来为学校命名，取“科学实证”之意，无疑表明了他们进步的思想倾向。

蔡元培先生曾在一篇演说中阐述孔德学校的办学宗旨：我们是取他注重科学的精神，研究社会组织的主义来做我们的教育的宗旨。为注重科学的精神，所以各科教学偏重实地观察，不单靠书本同教师的讲授。要偏重图画、手工、音乐和体育运动等科，给学生练习视觉、听觉……由此可见，建校伊始，“孔德”是新文化注入传统教育的新鲜血液，在这里大师们绘插图、编儿歌、教拼音、写白话，不再是三百千，不仅仅诸子文，扎扎实实教新人，认认真真搞美育，德智体美劳全人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孔德”又是北大文学院给孩子们开的一扇窗，从这里，幼小的心灵望向外面的世界，钱三强、王大珩，进入了科学殿堂，在物理和光学方面卓有建树；启功、吴祖强，步入了艺术领域，音乐与书法相映成趣；吴祖光，于是之，一位笔走龙蛇，一位粉墨登场，演绎着一幕一幕人世间的悲喜剧……费孝通在教授社会学的时候，讲到过不流动的乡土，讲到过以血缘和礼俗差序的波纹，1917年的“孔德”，是带着孩子们进行的一次精神跃迁，是尝试寻找那条前人所未曾经历过的路，是脱嵌旧波痕嵌入新世界理想的实践与证明。

何为“孔德”，“孔德”是先贤们理想的实证，何以“孔德”，是先行者实证理想的勇气与信念。

了解翻译学的也知道，人名的翻译，大多音译，而采用哪个字却是有讲究的。你比如说，雨果，为何是这两个字？羽、语、宇、禺、圉……那么多YU，为何单单用“雨”字呢？读《基督山伯爵》，先看的蒋学模先生的译本，主人公爱德蒙·邓蒂斯，后来看其他译本，主人公被译为埃德蒙.唐泰斯，我很是适应了一段时间，总觉得他应该姓邓不姓唐。译者翻译时一定要符合当地的风俗、语言、文化等习惯，这才能让人接受，不突兀。“孔德”应如是吧。“孔”是姓，“德”有美好的寓意，所以“孔德”就易接受、不突兀。文学上又有形象大于思维，一个名词、一个人物、一本小说，创造出来，创造者就说了不算了，阅读者可以结合自己的阅读背景、文化思想程度做个性化的解读。这便可天马行空了。

所以，何为“孔德”，便有了新的涵义。从儒学上讲，“孔”是孔子，“德”是德行，和一起，便是孔子的德行，拓展外沿，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君子的德行，是仁。从道家上讲，“孔”是大，也就是大德，盛德，“孔德之容，唯道是从”，也就是说大德的外在显现，只有跟从道，那何为道呢？道家说，道可道，非常道。也就是说道是说不清的。从理学上，“孔”是空，有空才会有容，虚怀若谷，德乃入。哪个有理呢？学校传授新文化、讲解新知识，也不废弃旧文学、不排斥老传统，儒家的忠恕与家国，深刻在孔德人的心底，所以钱三强罗布泊强健着中华民族的脊梁，所以陈香梅促进着祖国与世界的沟通，这个“孔”之“德”，我们担得。“道”是本路，后是规律，也是理想，是……不可道，可是一路走来，百年风雨，孔德人教育上总是走在最前面，品质上守住节操护佑英烈，教学上以生为本与时俱进，都是走在正道上，不违背教育教学的规律，为了学生的未来，矢志不渝。老校长蔡元培“兼容并包”便是虚怀若谷，今天我们广纳贤才，广开学路，就是大胸怀大格局，给每个老师机会，为每个学生搭台。这个“孔”空得有大德行。

又有人说，“孔”，孔也，管中之孔，锥扎之孔，从小小的孔中望向德，尖尖的锥子扎入德，只可见一斑，不能窥全貌。钱钟书的《管锥篇》就是这个意思，在文学、文化、历史、先哲中树一管、立一锥，不贪多，务实效，一孔一个世界，一锥一个针眼儿，积土成山，积水成渊，积“孔”成“德”。所以，在全科阅读中树一孔，数学、语文、外语、历史、地理、政治甚至物理、化学、生物，有文字就有阅读，有阅读就有输出，有输出就有意义……同时，大家共读一本书，阅读的路上，一个也不能少。所以在体质健康上树一孔，北大清华曾经的口号，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体育锻炼不可少，学生体育课的增加，活动了身体，增强了体质，劳逸结合、张弛有度，学校不仅书声琅琅，还要朝气蓬勃、生龙活虎。所以在人工智能上树一孔，因责任而勤奋，因使命而敏锐，时刻走在时代的前列，时刻保持教法的前瞻，思想不落伍，学校才能不掉队，学生才能有发展，教师才能有尊严。

百年前，先贤们探索着老“孔德”科学与实证，今天，后来者赋予“孔德”新的涵义，践行着笃定与前行。

孔德的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