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秋裤了吗?吃饭了吗?"每次视频通话,老妈总要从这句话开场。从前听到这句话,我就像被按了快进键,急着打断她:"都什么年代了还秋裤!我吃啦!吃啦!"直到有天深夜翻完余华的随笔集,突然惊觉自己挂在嘴边的"代沟",不过是掩盖自私的遮羞布。
母亲是典型的"灶台哲学家",她的人生半径没超过菜市场三公里。记得刚工作那会儿,我兴冲冲给她展示办公室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她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这么高,擦玻璃得多危险?"气得我当场摔了手机。现在想来,那个在城中村摆早餐摊供我读书的女人,最熟悉的"高空作业"不过是踩着板凳擦吊扇。
两代人之间,隔着的岂止是岁月?母亲用算盘算账的时候,我在刷支付宝;她记电话号码靠小本本,我的通讯录存在云端。有次教她用视频通话,她举着手机满屋子转:"这可比当年村口大喇叭还清楚!"笑着笑着鼻子就酸了——她错过了互联网浪潮,却把我托举到了数字时代的风口。
现在和老妈视频,我学会了让网络信号"飞"一会儿。听她讲张婶家的狗又生了崽子,王叔的棋摊被城管收了,就像在读一本活生生的市井小说。当她第101次问"微信红包里的钱会不会被偷"时,我会翻出纸笔边画边说:"您看,这就像把压岁钱存在带密码的铁盒子里。"她恍然大悟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她教我认秤星的模样。
最近在存"带老妈看世界"基金。计划先带她去坐磁悬浮,告诉她这就是"会飞的铁板凳";要教她在迪士尼和玲娜贝儿自拍,虽然她可能分不清星黛露和米老鼠;还打算让她尝尝分子料理,估计她会念叨"这棉花糖咋是咸的"。这些现代把戏她或许理解不了,但我想让她知道,当年那个在煤炉边煨红薯的女儿,如今有本事带她尝遍人间新奇。
余华说我们都在各自的孤岛挣扎,可母亲硬是用旧船板为我搭了座跨海大桥。她现在还是分不清元宇宙和菜市场,搞不懂脱口秀和相声的区别,但有什么关系呢?她教会我用煤球生火的时候,也没嫌弃我连火柴都划不着。往后的日子,我要做她的真人版"十万个为什么",把那些她没来得及看懂的世界,拆解成菜谱般的步骤慢慢讲。
毕竟,爱从来不是相互理解,而是明知不理解仍愿伸手相握。就像她至今觉得我该穿秋裤,而我终于懂得,那声唠叨里裹着的,是永远37度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