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近二十年,天山南北不停地辗转,直到后来转业,我的箱子里一直珍藏着一副很旧的红肩章。那是我上军校时戴过的学员肩章。它曾经陪伴我走过了生命里一段最艰辛、最难忘、最美丽的生命历程。
1997年秋天,我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走进憧憬已久的军校大门,成为乌鲁木齐陆军学院的一名学员。入学后,队长王青宝、教导员潘晓林对我们教育管理极严格,又时时不失悉心关心照顾。虽然125名同学都来自不同的部队,但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生活,也如兄弟一般亲近。
由于我们的军事素质差参不齐,学校对我们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强化训练。速度、体力、耐力、恒心,每天的训练,几乎让人精神崩溃,说心里话,有几次我在心里甚至萌生了退学回部队的念头。因为那个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
记得有一次,在30多摄氏度高温下,我们趴在水泥地面上进行举枪瞄准训练。一堂45分钟的课是那么漫长,背上有似火的骄阳炙烤,胸前有高温蒸煎,汗水湿透了全身,感觉人都快要窒息了。
起立休息时,我艰难地站起来,刚才趴过的地方,是一个被汗水浸成的湿淋淋的“人”字。每个学员趴过的地方,都有汗水浸出的“人”字,如整齐的士兵队列。
两年的军校生活,如同上紧发条的闹钟,在紧张而充实中不知不觉度过,肩上的红肩章也由原来引人注目的鲜红,变成淡红淡红的了。学员、班长、区队长、模拟连干部,队领导按照作战连队标准的多层培养,使我们的带兵能力、管理能力、协调能力都有了全面提升。
还有最后一学期的阅兵训练。由于学校要抽调学员组成方队,参加新疆军区组织的阅兵活动,我们队是主力成员。又是三个多月时间,不论刮风下雨、不论寒暑,从开学到毕业,天天加班加点练习动作。阅兵式、分列式,尤其是踢正步,讲求高度一致、速度一致、长度一致、力度一致。为了掌握和训练好每一个动作,我们在头上翻顶上帽子,在两臂间插上扑克牌,在腿上绑沙袋,反复练习。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我们在阅兵中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毕业前,学员照例要进行一次长途野营拉练。听说,那是军校生活中最艰苦最难忘,也最有纪念意义的一次锤炼。当然,也是对生命的一次脱胎换骨式的考验。
出发了,长长的行军队伍好像一条巨龙,穿行在空旷的戈壁大漠中。我们迎着朝阳,呼吸着大自然中的清新空气,背着20多公斤重的装备也感觉不到累,时不时还与“敌人”打个伏击战、遭遇战。
拉练最后一个课目是夜间长途急行军。我们要在浓重的夜色里,从120多公里外的宿营地徒步回学校。天公不作美,我们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乌云就笼罩了大地,黑夜更黑。一阵狂风过后,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我们头顶风雨、脚踩泥水,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进着。风雨中,同学们相互搀扶着,相互帮助着,真有风雨同舟的感觉。
一直到后半夜,大雨才停止,我们都累得筋疲力尽了。但离规定回到学校的时间已所剩不多,一旦停下休息,就会有战友走不动。水喝完了,干粮也吃完了,我们真正到了弹尽粮绝的艰难时刻。面对如此状况,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每个人只有咬紧牙关往过挺。
第二天早晨,当我们迎着朝阳,唱着军歌精神抖擞地走进校门时,全校师生夹道欢迎,我和同学们犹如征战沙场凯旋而归的英雄一样自豪,一路上的辛酸、疲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肩上的红肩章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很鲜艳。
如今,我离开军校快二十年了,但每当面对工作中的困难和生活中的不如意时,我都会想起那个用汗水浸写出的“人”字,那个风雨交加的急行军夜晚,那是我生命里一段充满苦涩与快乐的日子,那是戴红肩章的军校生活。
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有些时常联系,偶尔也会相聚,有些已杳无音信,失去了联系。但是,每当我们同学相聚,聊得最多的总是那段军校生活。
今年初秋的一天,同学张键携妻儿从山东、费斌从四川来新疆,队领导亲自设宴,并邀请了在乌鲁木齐的同学一起相聚。夜色里,队领导陪着我们回到阔别已久的母校,找寻昔日曾经流过汗水、获得过成就的印迹。宿舍楼没了,器械场没了,训练场变了,而当年栽种的树苗已长成大树……
站在静静的校园里,一切都很陌生,处处显现着现代化的气息。但在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当年125名肩佩红肩章的莘莘学子朗朗的读书声,震天的呼号声,高吭的军歌声,爽朗的欢笑声。往事如昨,犹音在耳,人生相逢是缘。分别后的同学们,有多少人能聚在一起诉说、怀念曾经一起摸爬滚打、甘苦相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