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是可以载入上海史册的日子——从3月28日5时起，上海以黄浦江为界分区分批，在全市范围内开展新一轮切块式、网格化核酸筛查。我所居住的楼里因有核酸阳性和密接，整幢楼与浦东地区同步封控。据最初口径：我们属于7+7封控小区，到4月5日，若核酸检测全楼阴性，将于4月6日解封，进入健康管理阶段。但情况在不断变化，而且别的区巳经有封了10多天的，无所谓浦东浦西了。
平日里喜欢出门看树，疫期足不出户，街道空空荡荡
唯树挺立：优雅的，窈窕的，枝叶繁茂的，清俊硬朗的
高低深浅、品相各异，我只画了意念中的一点点
28日上午我发朋友圈：“看到有人在超市抢购的视频，我也想去抢一单吃的，走到门口发现小区封控了。”配上我刚出笼的涂鸦：有树无人——这是我近一个月来偶尔画画的首选主题。是正当春天节令，还是人都宅家了？都是。生性懒散愚钝，任何事物凡见排队拥挤一概退缩绕行，哪有“抢”的本事。加上眼疾久不读书报，电视和手机也日渐疏离，后知后觉是常态。却终于开“抢”了。家里平时不备菜蔬，匮乏当前，且囤货神经被一再提醒，如营销策略所说：紧迫感刺激。
闭居第一天，楼组群里有人说：小区后门有卖菜的，喊他会过来。还拍了照片提示具体方位。我匆匆换上衣服鞋子下楼，隔着栅栏扫码接过30元一棵的大白菜。谢谢热心邻居，谢谢菜贩，解决了我家好几顿菜蔬。接下来的日子更自觉地足不出户，大楼寂寂，唯网络自救暗流涌动。清脆的网购信息溢于手机：叮咚买菜早上6点试试。盒马鲜生荤素套餐此刻有货。美团还有运力赶紧赶紧……我早起晚睡，准时浏览各买菜app，零点，“人多拥挤稍后再来”。凌晨，“6点开始，亲”，就先加车呗！6点，睡眼惺忪点击付款，根本进不去。眼看购物车一件件物品失效，罢了罢了。
在无可无不可的午后或黄昏随意浏览，竟有绿油油小青菜、玲珑剔透小蕃茄和料酒调味汁在抢不到菜的平台等着我，如是者再，我不敢试第三次，怕太贪心而辜负了冥冥中不知谁的好意。还是在兹靠兹吧。街道蔬菜礼包来了。万一水果断档，黄瓜和西红柿留着代替，家里苹果橙子存量无几。大白菜几片外皮炒一碗，味道不错粗纤维十足，批判自己平时的惯性丢弃真没道理——我怎么突然变得聪明能干起来？自满情绪刚一冒头，我的那些仅以楼层室号命名的邻居们，及时以智慧和热情无声提醒：我，小巫都算不上。
同楼多年，我认识的邻居寥寥。不能只怪水泥森林，主要是自己视力不济，电梯偶遇、走廊擦肩肯定有过，我却一概朦胧。倒是虚拟的网络，特殊时期给人实实在在的依存感。封控后，居委沈瑜第一时间建了邻居群，为通知抗原、核酸检测以及各种沟通落实。沈瑜不是同楼邻居，有名有姓发布群公告或语音飘忽地回复各种问题，那是她正奔走在别的小区或各家各户门口，发放抗原材料、生活礼包，调度核检现场。频繁的现身，我却同样相见不识。包括白色防护服和大口罩下的医生、志愿者，所有令我分不清谁是谁的“大白”们，唯以他们默默的忙碌，让我一再感叹疫情肆虐下基层群体的努力和不易。
封控期间，不闻鸡犬声，人们却自发往来结成云团友。团肉团菜团熟食团米面团牛奶，竟然个个身手非凡各展神通，谁找到资源立即分享、组团，那番舍我其谁的担当，真正让我感慨万千。有说，“疫情中我们靠团长活着。”亲身经历才明白，这真不是戏谑。团长可不好当。要有广泛人脉，要有百折不挠的韧性，更要有爱心细心责任心。我看到许多团友的不同侧面。篇幅有限留待以后慢慢写，就说团长@格小姐吧。是我在群里求助续药开始注意她的——医院线上复诊通道沒法进入，网购停止发货，常用药没了，5楼邻居贡献自家同款，@格小姐则多方寻找网上药房货源，不足2小时骑士将药送到小区门口，虽说数量不够却已足够令我赞叹她的能力。
后来发现，这从未谋面的女子有勇有谋，出手果断精准，找资源、运力嗅觉敏锐，联系供应商，公布物资信息，统计参团数量，消杀并分配货品到户，情况变化、账目平衡……步步跟进有条不紊。十八般武艺都不止，但仍会因疫情严峻、限制种种而在成团的最后关囗功亏一溃，大家翘首以盼的物品时有落空——这种情况下能吃到红烧肉和新鲜美食，不由得感佩团长威武。
林林总总桩桩件件，无不透过实体的物质，烛照出精神的光彩。自觉的自救和利他如此删繁就简，谁缺粮缺油缺菜缺什么用品，群里说一声，总有人回应，悄悄放到门口或电梯上，予与取互不照面。如地下党接头，传递出的是饱含温暖的精神支撑。当严重疫情给人们身心健康带来威胁，当正常的行进步伐被迫停顿，当生活方式生活习惯突然改变——所有的聚会交流从切近、亲身转入虚拟世界，你发现，网络并不冰冷。
说到底网络由人操纵，人有情网络就有温度。顺此细想，现实中让你牵挂的往往不是仅仅一起吃饭碰头没心没肺傻乐的朋友。你很明白：浅层面的脸熟寒暄，不必为之付出过多时间精力。不管线上线下，那个与你思想交锋、精神共振、互补互通，感受得到你的感受，隔着距离默默理解支持你，也坦然领受你的理解支持，即便并不称兄道弟，也已是真正值得珍惜的情谊，疫情下共渡难关的关心互助，岂非更加值得珍惜。
就在我攺稿的此刻，凌晨零点，我的同楼层邻居@jeni，因我在群里问群主沈瑜“蔬菜还有吗”，这从未谋面的年轻女孩微我：菜放您家门口了。天！这一纸箱食品让我犯难你知不知道？冰箱刚塞满，我却努力安置这番盛情而不再过份坚辞。
微信群里图片：楼组部分志愿者核酸检测时合影
封控至今，我主要重复做了三件事情，第一第二件想必大家相同或相似：一，核酸、抗原交替，二，团购、抢菜并举。第三件事，听书。听书尝试始于数年前眼疾侵扰时，理性告诉自己：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感情上总是各种排斥，书是要拿来看的。听书，每每有始无终：读音不准不行，节奏不对不行，气韵不畅不行，高调亢奋的朗颂腔我尤其不能接受。终于，连点开朗读音频视频都没了兴趣。封控闭居中我的排斥却不知不觉消解，接连听完了沒看过的梁晓声的长篇小说《人世间》，并重温了多篇中外经典作品。书，始终是任何时候任何情形下无可替代的精神抚慰良方，无论是看、读还是听。听书这事与封控闭居有什么关系？与参团抢菜有什么关系？我没细想，但感觉不无关系。
愿疫情快快结束吧。我的眼睛在闭居期不得不超负荷刷手机巳经疲惫不堪，疫情过后——疫情过后？忽然想到，我这视力，有朝一日与曾经共渡难关的邻居群友在电梯、走廊偶遇，大概率还是，相见不相识啊，好尴尬！尴尬之余想到小王。小王是楼里的清洁工，此人勤劳热情、认真负责，平时总备一块写字板，哪家丢垃圾干湿分类规范细致，她会在写字板上表扬、打分——当疫期冒出这么多优秀邻居，看你怎么表扬得过来！不如在心里记得点点滴滴的好，让那暖心的好，深化、延展，绵绵不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