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太子成亲三年。
可他却独宠一个叫阿筎的洗脚侍婢。
她怀孕小产,所有的罪证都指向我。
我跪在雨中解释,他却愤怒地甩我一巴掌。
「你如今已是太子妃了,却连一个侍妾也容不下么!给孤滚去祠堂罚跪!」
我俯首低眉:
「谢殿下恩典。」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他大抵是忘了,我能助他登上太子之位,自然也能让旁人取而代之。
1
东宫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
宫女们把一盆盆热水端进去,血水端出来。
今日是阿筎临盆的日子。
李瑾着急的不行,在产房外走来走去。
傍晚时分,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太子跟前,汗如雨下。
「禀、禀太子殿下,筎夫人生的是个死胎……」
李瑾怒瞪双眼,一脚把太医踹倒。
「你胡说什么?孤与阿筎的孩子怎会是个死胎!定是你这庸医照顾不周!」
太医连连磕头道:
「殿下恕罪,筎夫人的胎儿畸形异常,乃是中毒之症啊。」
「中毒?」
李瑾红着眼睛,「阿筎每日饮食都经过验毒,怎会轻易中毒?查!给孤彻查!」
2
三日后,我被传唤到偏殿。
天气不赶巧,这日大雨倾盆,溅起我一身水渍。
我来到了偏殿。
院子里跪了一群人,其中还有我的奴婢落夏。
她哆哆嗦嗦地跪着,浑身是伤,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食盒。
这么大的雨,连把伞都不撑,就这么跪着。
李瑾见我来了,压着怒气。
「谢晚璎,你素来擅长药理,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阿筎虚弱地站起来。
她的身子单薄,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殿下,是妾身的错,妾身不应该抢在姐姐面前诞下长子……」
说着说着,她就哽咽住了。
阿筎掩着面,哭的梨花带雨,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
「可是姐姐,孩子是无辜的……您有什么怨气冲我来,为什么要害死妾身的孩子!」
她说完,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皱着眉。
阿筎的孩子没了,我也很难过。
可这件事情确实不是我做的。
我俯身行礼,望着李瑾的眼睛。
「殿下,臣妾没做过。」
他彻底恼怒了,「还狡辩,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李瑾一脚踹开落夏手里的食盒。
里面滚出来几块糕点。
上面摆了一些杏花,精致的样式的确是出自我手。
「这是你每日送给阿筎的糕点,里面掺杂了有毒的朱砂,若不是孤着人去查,孤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我又听到了那令人厌烦的声音。
【世家大族的贵女也不过如此,等我把这个祸患除了,太子妃之位就是我的了!】
【唉,恐怕她做梦也想不到,是我往糕点里放的朱砂。】
我皱眉。
不知从何时起,我总能听见阿筎的声音。
准确来说,是心声。
可这件事……
即便说出来,以太子的性子也必定是不信的。
只能着人暗中查找线索,看看阿筎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殿下……」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
李瑾上前一步,红着眼睛甩了我一个巴掌。
「谢晚璎,你如今已是太子妃了,却连一个侍妾也容不下么?!」
脸上火辣辣地刺疼。
嘴巴里的肉磕碰到了牙齿,涌出了咸咸的血,还带有铁锈的腥味。
我的心瞬间凉了一大截。
李瑾从来没有对我动手,甚至粗声呵斥也不曾有过,他一直是温和有礼的。
这是他第一次气愤到扇我耳光。
为了一介侍妾,竟然这般失了分寸。
我缓缓跪下,仰视着怒气冲冲的李瑾。
「殿下,若是阿璎想成此事,必不会落人口实,定是有人想挑拨谢家与殿下的关系,还望殿下三思。」
雨水溅起水花。
或许是我的一番话,让他有了片刻的清醒。
李瑾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些。
他自己也清楚,朝中不少人对太子有异议。
若没有谢家撑着,李瑾的太子之位又怎能保到现在。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望着我,似乎在分辨我这句话有几分真心。
看见李瑾犹豫,阿筎急了。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声泣血:
「太子妃将朱砂混于糕粉之中,滴水不漏,自是难于落人口实。若不是我疑心着人查了糕点,根本不可能发现里面含了朱砂!」
「此时太子妃搬出谢家,明显是在威胁您啊殿下!」
阿筎哭的眼睛红肿,言辞切切。
「殿下!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他才刚出生就没了气息……咳咳咳……您断不能如此轻易就放过杀人凶手……」
阿筎咳出鲜血。
很快,她就晕了过去。
李瑾慌乱起来,「阿筎,阿筎!传太医!」
「殿下……」
我试图起来,想要帮忙。
他却一把推开我,将我推倒在地。
「滚开,孤不要你在这里惺惺作态!阿筎若是出了什么事,孤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红着眼,字字句句道。
「你滚去祠堂罚跪,为她们母子抄诵经文,孤再也不想见到你这毒妇!」
大雨倾盆,恍若隔着天幕。
我跪在雨里,雨水浸湿了我的衣裳。
3
思绪飘荡,我忆起从前。
昔日我是谢家嫡女之时,风光无限。
而李瑾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养在京郊行宫,连入宫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秋猎时遇到了他。
那时我受伤极重,是他舍命救我。
是他射杀了欲袭击我的狼王。
林中情势复杂,他带着受伤的我对战狼群,几乎身死。
我受了惊吓。
回府后发热高烧不退,几日都不见好转。
他便将狼王的皮毛制成了大氅赠我,附言:
「狼王已被射杀,勿惧。」
那一次,我对他动了一丝私心。
京郊行宫简陋苦寒,我便倾力为他置办,想让他过得舒坦些。
可他却让下人把我的东西都退了,还呈信府上说【瑾不才,惶恐误了姑娘。】
我只当是他清高孤傲,不愿接受这这俗世之物。
于是,我缠着他教我抚琴,给他过生日宴,做了许多荒唐事。
这些事京里人人皆知,都说谢府嫡女看上了五皇子。
人心非石,也非草木。
李瑾那么孤傲的性子,也终是被我打动了。
后来他百般宠我,带我去看梨花杏雨、泛舟赏雪,带我看遍人间烟火,在城墙上放出孔明灯祈愿。
他说,「愿与君共白首,一生一世一双人。」
父亲得知此事时,气的将我赶出府去。
我跪在谢府门前求得父亲原谅。
雨下了三天三夜,我的腿部也落下了病根。
最终,父亲知我心意难收,这才心软同意我嫁与李瑾。
我步步为营,助他稳坐太子之位。
可是好景不长。
成亲三年后,他遇到了阿筎。
阿筎和我不同,她活泼、性子好动,时常惹得李瑾笑意不止。
他笑的时候,连肩膀都是颤的。
我那时才意识到,李瑾对她动了真心。
4
雨势大了,砸在身上有些生疼。
「主儿,雨下的愈发大了,您的腿脚受不得风寒……」
落夏为我撑着伞,语气很是心疼。
整个东宫,也就只有她对我上心了。
此时天色已晚。
我望着偏殿的方向,里面点了灯,人影摇曳。
春房帐暖,红袖添香。
约莫着,李瑾也是不会来听我解释了。
我艰难地尝试起身。
但奈何腿脚根本使不上劲,一动便全身都疼。
我抖落睫毛上的雨水,心中酸涩道。
「落夏……我起不来。」
落夏抹着眼泪,「主儿,我背您回去。」
她扶着我,就要背我起来。
但是阿筎的婢女走了出来,趾高气扬地道:
「太子妃娘娘,殿下要您去祠堂罚跪,为筎夫人抄诵经文,您还是直接去祠堂的好。」
落夏闻言,怒道。
「娘娘的腿脚本就不好,这回跪在雨里更是着了风寒,怎能继续在祠堂跪着!」
那婢女嗤笑一声,「这奴婢可就管不着了,这是殿下的命令,谁让你主子自己做了那些亏心事呢?」
「你!」
正欲反驳时,那婢女却直接掀开帘子回去了。
落夏哭的伤心,「主儿,殿下也太欺负人了,您的身子本来就不好……」
我扶着她的手腕,望着偏殿,终是叹了口气。
「落夏,背我去祠堂吧。」
春雨下的格外大。
落夏背着我,冒着大雨来到了祠堂。
我们全身都湿透了。
祠堂内,燃烧着明晃晃的蜡烛,有些刺眼。
落夏哭哭啼啼,为我取来了干净的衣裳,还取来了手炉给我。
我总算缓过神来。
世人多薄情,情丝已断。
往日种种已如烟云消散,何必强求?
沉思之间,我已然下了某种决心。
「落夏,为我取纸笔来。」
「是,主儿。」
笔尖蘸上墨水。
我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很快就写了一整页。
可直接看却是空白的。
落夏满脸疑惑,道。
「奇怪,这上面怎么什么都没有啊,主儿不是要抄经文吗?」
我抿了一下嘴唇,道。
「经文自然是要抄的,但眼下有一件要紧事要交由你去办。」
见她不解,我又旋转了一下墨盒。
用正常的墨水,写了一封家书。
待墨迹风干,我把空白的那张制成封皮,再把家书置于里面。
我把这些交予落夏,嘱咐道。
「你把这封家书送到三皇子府上,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
「若东宫之人问起,就说是我思念家父,是送至谢府的家书。」
她是我的陪嫁丫头。
我信得过她。
落夏听完也不多问,郑重道,「主儿放心,我必将信带到。」
我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5
一连几天,我都跪在祠堂抄送经文。
这日,我正静心抄写。
一个婢女推门而入,恭敬道。
「太子妃娘娘,长公主府今日设百花宴,邀您和太子殿下一同前往。」
我提笔的手一顿,墨水瞬时晕染一片。
按理说,请柬应是几日前就送到了。
太子故意晾着我,让我今日才知晓,定是不想我去的。
他一心只在侍妾身上,连带整个东宫对我的态度都变了。
若不是今日遣人来寻我赴宴,只怕东宫都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位太子妃了。
我搁置笔墨,望向一盏盏微颤的烛火。
蜡油落入盏中,犹如点点泪痕。
是时候了。
婢女见我未回复,询声道,「太子妃娘娘?」
我回过神,「知道了。」
我将经文一一收好,让落夏送去给太子。
待我换好衣裳时,李瑾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他刻薄道。
「谢晚璎,你如今真是好大的架势,竟让孤和这么多人一起等你。」
抬眸,是他讥讽的笑。
我微微行礼,「臣妾知错,殿下恕罪。」
许是没料到我这么快就妥协了,他错愣了一瞬。
「你……」
突然,那道不愉快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这谢晚璎可真是个狐媚子,惯会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勾的殿下对她念念不忘!】
【瞧着吧,这太子妃之位我阿筎势在必得!】
阿筎暗自神伤,「殿下,姐姐定也是心中愧疚,且殿下与姐姐夫妻情深,不若……就原谅姐姐吧。」
李瑾矢口否认,一字一句道,「她害死了孤和你的孩子,孤永远不可能原谅她。」
说完,李瑾看也不看我一眼。
他挽着阿筎,上了同一辆马车。
我上了后面的马车。
原谅不原谅的,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很快我就要逃离这座囚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