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镇郊有个杨湾村，村里有个木工叫郭东，两年前办起了沙发厂。由于他做的沙发式样新颖，做工精细，牢固耐用，产品供不应求。

最近，他为了方便送货，到驾校学习了几个月拿到了驾驶证，用积攒的几万元钱买了一辆客货两用的微型汽车。从此，他送货装料不用求人，顾客要沙发他就亲自送货上门。

春节临近，沙发销量增加，镇里几家商场催着要货，郭东和他的几个徒弟日夜赶制。

一天清晨，郭东将一套刚赶制出来的真皮沙发装上汽车，早饭也顾不上吃，急匆匆地往镇里送。

车子行驶到临近江边村村口时，发现一位上岁数的大妈背着一小袋东西横过公路，已走到路中心。

郭东连忙松开油门，减下车速，轻轻地按了两下喇叭，想从老大妈的身后缓缓驶过。照常理这老大妈应当站住，或者紧走几步过去，可是她一慌神，竟扭头往回跑，朝汽车直撞过来。

郭东一见大喊“不好”，急忙踩刹车。可是来不及了，就在车子停住前的一瞬间，老人被车身擦了一下，仰天跌倒在地，背的一小袋粮食撒了一地。

郭东急忙下车查看，发现老人脸色铁青，额上冷汗直冒，“哎唷、哎唷”低声呻吟着。

他上前去搀扶，可老人身子一软，昏倒在他的怀里。郭东知道老人伤得不轻，便毫不犹豫地将老人抱上驾驶室，让她平躺在后排座椅上，发动车子径直朝镇医院驶去。

经过医生拍片检查，老人股骨粉碎性骨折，需住院治疗。郭东二话没说预付了几千元医药费，给老人办理了住院手续，然后将老人背到病房安顿好，等护士给老人挂上盐水，他才吁了口气，坐在病床边守候。

过了一会儿，老人清醒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床沿上坐着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就想撑坐起来。

“大妈，别动。”郭东轻轻地将她按住。

老人惊奇地问：“我这是怎么啦？你是……”

“大妈，我叫郭东，杨湾村沙发厂的，刚才你被我的车子擦着受伤啦。”

老人听郭东这一说，记起了当时的情景，她一把拉住郭东的手，激动地说：“好人哪，是我撞了你的车，这下可害苦你啦。你不该救我，我已经78岁了，早就该死了，谁知上帝要惩罚我，还要让我活在这世上受罪。”

老人边说边哭，凹陷的眼眶里的泪水不断往外涌。见此情景，郭东知道老人心中有不少苦楚。经他追问，老人悲戚地诉说起自己的处境。

老人名叫张桂莲，38岁守寡，她含辛茹苦将三个儿子抚养长大，并给他们盖了房子，娶了媳妇，抱养孙子，只指望老来有靠。

谁知三个儿子都是黑心肠，讨了媳妇忘了娘，每年连老娘的口粮、柴火都不按时提供，能拖就拖，能赖则赖，更不要说零用钱了。

幸亏张大妈虽然耳朵有点背，眼睛有点花，但身子骨倒还硬朗。她种点菜，山前山后拣点柴，还养了几只鸡，为了活命整日劳碌。

今天一大早，她背上一小袋稻谷打算去碾米，谁知见了汽车心一慌闯了祸。

听了张大妈的哭诉，郭东心里感到一阵阵酸楚。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要自己去碾米，这三个儿子真是作孽啊！

他俯下身子劝慰说：“张大妈，别伤心，想开些，眼下你先安心把伤养好再说。”

这时，病房里闯进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齐跑到张大妈的病床前，大声问道：“妈，你不要紧吧？”

“妈，你伤在哪里呀？”

张大妈不知是耳朵背没听见呢，还是听见了不愿理睬，她闭上眼睛头别向一边不说话。

坐在一旁的郭东见此情景，连忙起身说：“你们别急，我叫郭东，家住杨湾村。大妈是被我的汽车擦着跌倒，股骨骨折，实在对不起。据医生说生命没危险，只是要在医院多住些日子。请你们放心，我即使是卖了汽车，也一定会把她老人家治好的。”

三兄弟朝郭东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对方和颜悦色，穿着整洁，戴着金方戒指，料定比较富有。

老大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老娘已被你撞成重伤，现在怪谁都没用。问题是这交通事故如何处理，你看是‘公了’还是‘私了’？”

郭东一听便知道对方的用意，所谓“公了”，就是通过交警队处理，他估计，支付医药费是甭说的，弄不好还要扣车、罚款、扣走驾驶证，这岂不是影响年终运输；至于“私了”，只要双方谈妥条件，大不了多花点钱，车子照常能开，生产不会耽误。他权衡利弊，要求“私了”。

三兄弟一听“私了”，正中下怀，老大抢先发表意见：“私了按照常理，我娘的医药费、住院费、护理费、伙食费全由你支付，另外嘛……”

“另外还有，”老二急不可待地接过话题，“我娘身体虚弱，住院期间每天应付营养费30元。”

“我娘原本能自食其力，收入不错，现在躺在病床上，需付误工补贴每天30元。”老小急急巴巴地紧接着说。

“还有，”老大搔了下脑袋，继续说：“我娘不能行动，撒尿拉屎总需要亲人陪同护理，我们做儿子的义不容辞，至于工资嘛，就照小工标准在少算点，白天就一百元，值夜补贴一百五元，按月结算。我娘出院后倘若留下残疾，其生活费、一次性医药费以后再议。”

经过双方商谈，郭东一一接受，并根据三兄弟的要求，预付了三千元现金，老大写了收据。

当天晚上，张家三兄弟、三妯娌集中在老大家开了个碰头会。他们先将三千元钱平分，然后讨论轮流陪娘的办法。经过一番争论，最后排出了轮流表，每人一天一夜，每日上午8时交接班。

打从这天起，三兄弟、三妯娌按表轮流，准时到医院去陪娘。开始，村里人认为逆子知回头，恶媳妇思悔改过，孝敬起娘来了。

后来一了解，他们以陪娘作由头，大赚黑心钱，因此，一遇见他们出门，人们都投以鄙夷的眼光，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噢，上班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张大妈在医院已住了三多个多月，经医生精心治疗，伤已痊愈，院方通知可以出院了。

这天上午，张大妈对小儿子说：“小根，昨天医院通知我出院，你帮我把东西收拾收拾，这就走。”

“妈，你真是有福不会享，半年、一年你尽管躺着，把身子骨养养壮实再走也不迟，钱反正姓郭的会付。”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人家赚点钱容易吗？何况是我害他花了那么多钱。”张大妈边说边整理起东西来。

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了小媳妇孙花的声音：“哎哟，妈，你老急什么呀，要走嘛也得等明天再走，让我来陪你最后一天。”

原来小媳妇是来接丈夫的班的。张大妈瞪了她一眼，拎起东西就走，刚到病房门口，正好与接医院通知赶来办出院手续的郭东撞了个满怀。

郭东扶住张大妈说：“大妈，伤好啦？”

“早好了，看，我正要回家呢。”

"慢，"

这时小根两口子上前一把拉住娘的衣襟，对郭东说：“郭厂长，我娘出院后万一腿伤复发怎么办？”

“这事你俩别急，等我把大娘接回家后再与大家一起商议。”

小根见对方说话留有余地，也不再计较，让郭东用车子将娘接走。

张大妈到家后，遭到儿子媳妇一阵子痛骂，孤单一人仍旧住在那间低矮潮湿的小屋里，儿子媳妇一个人也不进门照料。幸亏郭东在接她到家时，捎去了一袋米和一些菜，暗中又塞给她500块钱做零用，才使她到家后生活不愁。

再说郭东在这桩私了的车祸中，医药费、住院费倒只花了几千元，而被张家三兄弟索要去的杂七杂八费用却近万元。他想起送张大妈回家那天，张家三兄弟狮子大开口，索要一次性养伤费6千元，虽然张大妈大骂儿子，死不接受，尚未支付，但估计事情尚未了结。

果然，一次他从镇上一家商场结一笔款子回来，天色已暗，车子刚开到江边村附近，突然窜出三个大汉，双手叉腰在公路中间并排站好，郭东一看是张家三兄弟，他急踩刹车。

只见三兄弟迎上前来挡住车头，说他们娘昨晚伤处疼痛，看病花了600块钱，要郭东现在支付，不然，休想把车开走。郭东知道这钱不付是没法脱身了，他取出600块钱交给老大，要过收据，将车开走。

三兄弟尝到了拦路讨钱的甜头，于是三天两头轮流守候在公路旁，只要见到郭东的车子经过，就以种种借口拦车讨钱，弄得郭东有苦难言，心神不安，连车子都不敢出门。

他悔恨自己糊涂，踏进了‘私了’的陷阱，现在才知道，它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郭东考虑再三，决定向交警部门把实情说明，请求公断。

一日下午，一辆警车“呜呜”地驶进了江边村，几个交警把张大妈扶上车后，调头朝镇上驶去。张家三兄弟见了，以为又有什么赔偿可得，当即放下手头的农活，骑上车子随后赶去。

当张家三兄弟气喘吁吁地找到镇交警中队事故处理办公室时，听见老娘和郭东升正在向队长叙述车祸的经过，他们站在门口不敢贸然进去，想听听究竟。

“你们找谁？”队长发现了他们，问了一声。

张大妈回头一看，暮地站起，冲到三个儿子面前破口大骂：“你们三个杀千刀的来了，来得好！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把我撞伤当作摇钱树，瞒着我向郭厂长敲去了那么多钱，还要拦车勒索，你们和强盗有什么两样！真不知我前世作了什么孽，竟生下你们这三个畜生！”

这时，队长将张大妈劝住把三兄弟叫进办公室，宣布了交警队对这起事故的处理意见：

张大妈为事故主要责任人，郭东因对行人动态估计不足，负次要责任。根据交通法规，郭东应负责支付本次车祸花费的总金额的30%，现已多付的9600元，张家三兄弟应在3天期限内归还。至于张家三兄弟拦截车辆，勒索钱财，事态严重，扰乱社会治安，处以拘留10天处罚。对于郭东升不及时报案，企图“私了”，处以罚款，并扣留驾驶执照一个月。

听完处理意见，张家三兄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顿时瘪了。郭东情绪激动，深感教训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