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颎,字昭玄,渤海蓨(今河北景县)人。为当地望族。父高宾背齐归周,大司马孤独信(杨坚岳父)引为僚佐,赐姓孤独氏。高颎“少明敏,有器局,略涉书史”。17 岁时,被北周齐王宇文宪引为记室,入仕途。周武帝即位后,历任内史上士、下大夫、拜开府。隋朝建立以后,任尚书左仆射兼纳言,拜左卫大将军、左领军大将军等职。高颎有经国之才,“识鉴通远,器略优深”。在隋文帝统治时期,“当朝执政将 20 年,朝野推服,物无异议。治致升平,颎之力也。论者以为真宰相”。史家把他比作西汉名相萧何、曹参,是隋朝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改革家。开皇末年遭隋文帝猜忌免官,隋炀帝时加罪“谤讪朝政”被冤杀。
高颎对于隋文帝代周和“开皇之治”的贡献是多方面的。
(一)辅佐杨坚代周建隋,是隋朝开国元勋之一
北周末代皇帝周静帝,只有 8 岁,由外祖父杨坚以假黄钺、左大丞相总揽朝政。杨坚早有代周之志,建丞相府,团结了一批谋士。杨坚以高颎强明,又习兵事、多计略,引入丞相府,担任司录。高颎对杨坚表忠心说:“愿受驱驰,纵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辞灭族。”于是成为杨坚的心腹亲信,后迁丞相府司马。丞相府的政事主要由高颎与李德林处理。谋划争取民心,团结同党,为代周做准备。
杨坚辅政,引起了北周地方势力的不满,相州总管尉迟迥、郧州总管司马消难和益州总管王谦分别起兵反抗,形势严峻。高颎在平定尉迟迥的叛乱中发挥了独特的作用。尉迟迥遣子尉迟惇率步骑 8万进屯武陟(今河南武陟)。杨坚以韦孝宽为行军元帅,粱士彦等 5 人为行军总管,统军讨伐尉迟迥。大军进抵永桥(今河南武陟县西),遇阻莫敢先进,诸将不一,军心动摇。杨坚拟派崔仲方前往监军,崔仲方借故推辞不去;刘昉、郑译他 2 人也借故无有去意。正在杨坚一筹莫展之时,高颎自荐请行,杨坚即刻任命他出征。高颎来不及亲自向老母辞行,就匆忙上路了。高颎到达前线,会同韦孝宽等军中将领谋划对策,用计破敌。遂至邺下,与尉迟迥交战,尉迟迥兵败自杀。高颎的罄竭心力,使杨坚“任寄日隆”。接着杨坚又发兵平定了司马消难和王谦的反叛,局势稳定了下来。
(二)推行政治经济改革,大治天下
隋文帝建隋以后,大力推行政治经济改革。主要有:实行三省六部制度、更定法律、改革府兵制度、改革地方建制、创建科举制度、改进均田制度与赋役制度 、 推行括户运动和统一货币与度量衡等,取得了巨大成功。高颎作为首席宰辅,全力辅佐隋文帝推行各项改革。与隋文帝“心同契合,言听计从”。
隋文帝建隋以后,迫切需要立法,为“一代通典”。开皇元年(581)隋文帝选定高颎、郑译、杨素等通晓律令的臣僚十数人参与更定新律。当年十月修成颁行。《开皇律》与前代旧律相比,一是废除了梟首、轘裂等几种酷刑;二是减轻了刑罚,化死为生的条目很多;三是法律条文删繁就简,便于掌握;四是废除了讯囚酷刑,不得法外加刑。《开皇律》依然体现了封建统治阶级的意志,但比前代有了进步。《开皇律》的制定是在高颎主持下进行的,对旧律令损益颇多,他的贡献最大。后来隋文帝又于开皇三年(583)命人第二次改定法律,建立了律、令、格、式四者并行的封建法典体系,影响深远。
改革地方建制是河南道行台兵部尚书杨尚希首倡此议的。此时,纳言苏威亦请废郡,高颎完全支持苏威意见。于是隋文帝下令于当年十一月罢除郡一级建置,地方实行州县两级制。减少了层次,提高了行政效率,也节省了开支。
在隋文帝整顿均田制和租调力役制度过程中,为了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加强控制农民,于开皇五年(585)进行了大规模的括户运动。做法是:大索貌阅、析籍和颁行输籍之法。大索,即检查户口;貌阅,是阅实户口;析籍,规定堂兄弟以下一律分居,各自立户,主要是针对豪门大族容隐人口的。
输籍之法,是划分户等。隋初存在临时赋敛和征调摊派不均问题,高颎提出了“输籍之法”。由中央政府确定划分上、中、下三等户的资产标准,叫做“输籍定样”,颁布各州县。每年正月初五,由县令派人到民间依定样标准确定每家户等,写成定簿,随时可以核查。这样,农民不能逃税,官吏也不能随心所欲。由于中下等户所定征敛的数额比豪强为轻,故有不少隐漏逃亡的农户归为国家编户。取得了巨大成功。杜佑《通典》称赞说:“高颎设轻税之法,浮客悉自归于编户,隋代之盛,实由于斯。”隋文帝开皇年间的各项政治经济改革,开创了封建统治的新局面,把隋朝国势推向了强盛,也为后代提供了丰富的治国安邦经验。对隋文帝的改革高颎有献可替否之功。
(三)平陈战争的实际统帅,统一江南
隋朝初年,与江南的陈朝对峙,在江陵(今湖北江陵)地区还存在后梁政权。隋文帝有志统一南北。开皇七年(587)隋文帝轻而易举地废掉了后梁政权,开启了统一江南的先声。隋文帝派高颎南下,安抚滞留在江陵及附近的居民,甚得人和。
为了平陈战争的胜利,高颎参谋帷幄,向隋文帝进献困陈之策。他说:“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热,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御守,足得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又江南土薄,舍多竹茅,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此计堪称奇谋,隋文帝立即派人去实施。史称“由是陈人益敝”。
开皇八年(588)隋文帝下诏伐陈。任命晋王杨广为统帅,高颎为元帅长史,王韶为司马,协助杨广指挥全局。而实际上“三军谘禀,皆取断于颎”。高颎是实际统帅,对于平陈战争的胜利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史称“军中事皆取决焉;区处支度,无所疑滞”。与其说隋文帝选了一个好主帅,倒不如说选了一个好长史。当年十月,隋军 90 总管、51.8万兵,分八路进军伐陈。开皇九年(589)占领建康(今江苏南京),陈朝灭亡,不久,陈境皆平。高颎先期进入建康,晋王杨广欲纳陈后主宠妃张丽华,高颎抗命斩之;接着受命搜集陈朝档案国书,“封府库,资财一无所取”,做好接收工作。为了褒奖军功,隋文帝加高颎上柱国,进爵齐国公,赐物 9 000 段,定食千乘县 1 500 户。荣耀盛极一时。
(四)北击突厥的行军元帅,保卫边疆安全
隋朝初年,北方大漠有个突厥汗国,控弦数十万,势力强盛。突厥军经常入寇,成为隋朝严重的边患。隋文帝命高颎镇遇缘边,高颎竭诚陈力。开皇三年(583),隋朝经过几年的准备,全面反击突厥军的入侵。隋文帝下令以卫王杨爽为行军元帅,以杨弘、豆卢勣、窦荣定、高颎、虞庆则并为元帅,统军十余万,分八道出塞反击。中路白道之战,突厥军惨败;西线隋军也进展顺利。是年八月,隋文帝又派高颎出宁州道,虞庆则出原州道,袭击突厥。这一年隋朝对突厥的反击战挫败了突厥的攻势,削弱了突厥的力量。其后,隋文帝对突厥汗国实行分化瓦解的策略,“离强合弱”,进一步制胜突厥,安定了北疆。
到了开皇十九年(599),隋朝与突厥都兰可汗的关系又发生了危机,于是隋朝再次发动了北伐突厥的战争。隋文帝以汉王杨谅为主帅,尚书左仆射高颎率王詧、赵仲卿出朔州道;尚书右仆射杨素率李彻、韩僧寿出灵州道;上柱国燕荣出幽州道,三路北伐。大败都兰可汗。这次战役,汉王杨谅名为元帅,实未临军,尚书左仆射高颎的作用仍然是突出的。高颎两次亲冒矢石,北伐突厥,为保卫国家贡献了力量。
(五)总领营建大兴城工程,影响深远
隋文帝建隋,初以北周都城长安为都城。但隋文帝嫌长安城“制度狭小”,决定于龙首山另建新都。隋文帝命高颎、刘龙、贺娄子干、高龙叉、宇文恺等营建新都,高颎总领其事,“制度多出于颎”。开皇二年(582)六月动工修建,很快于开皇三年(583)正月基本竣工,前后约 8 个月。新都定名大兴城,就是今西安市区所在地。
大兴城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分为廓城、宫城和皇城三部分。廓城总面积约 84 平方公里,是汉代长安城的 2.4 倍。大兴城内布局合理,规划整齐,居肆不挠,是有史以来中国最大的城市,以前历朝都城从未达到这样的水平,也是当时世界独一无二的名城。大兴城的规划布局,是我国城市建设史上的杰出典范,对我国后代的城市建设以及亚洲的一些邻国的城市兴建有很大影响 。如日本国平城京(今京都)就是仿照唐代长安城(即隋代大兴城)设计的。大兴城的创建成功,反映了设计者宇文恺高超的建筑艺术才能,高颎的“总领其事”也功不可没。
(六)选贤任能,人才兴邦
高颎治国理政,以选贤任能为要。史称:“颎有文武大略,明达世务。及蒙任寄之后,竭诚尽节,进引贞良,以天下为己任。苏威、杨素、贺若弼、韩擒(虎)等,皆颎所推荐,各尽其用,为一代名臣。自余立功立事者,不可胜数。”高颎可谓慧眼识人。
苏威是西魏政治家苏绰之子,早有令名。开皇年间,既为隋文帝所用。“朝夕孜孜,志存远大。”历任纳言、大理卿、御史大夫、刑部尚书、民部尚书、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等朝廷要职。史称苏威“久处机衡,多所损益,罄竭心力,知无不为”。“时高颎与威同心协赞,政刑大小,无不筹之,故革新数年,天下称治。”
杨素可谓军事奇才,又“口辩无双”。在北周武帝平齐战争,隋朝平陈战争和北伐突厥的战争中,他的军事才能都有突出的表现。杨素“多权略”,是一个常胜将军。高颎进引杨素为将,可谓得人。但是杨素在“宰相识度方面不如高颎远矣”。开皇后期与仁寿年间,其奸佞的一面日益显现,是高颎始料未及的。
韩擒虎与贺若弼是杰出的军事家。韩擒虎“有文武才用,夙著声名”。贺若弼“骁勇便弓马、解属文、博涉书记,有重名于当世”。开皇初年,高颎即荐于隋文帝,委以平陈重任。分别担任庐州总管和吴州总管,在陈朝政治中心对江的重镇,“使潜为经略”。及大举伐陈,以韩擒虎为先锋,贺若弼为行军总管,迅速渡过长江,占领建康(今江苏南京),灭亡了陈朝,是统一江南的大功臣。隋文帝曾因故欲杀名将史万岁,高颎珍惜人才,为他请求免杀:“史万岁雄略过人,每行兵用师之处,未尝不身先士卒。尤善抚御将士,乐为致力,虽古名将未能过也。”史万岁因此免于一死,后来在出击突厥时建立了殊功。
开皇十九年(599)年八月,隋文帝杨坚下令罢黜贤相高熲的职务,专任杨素执掌朝政,这是杨坚晚年政治上最大的失误,标志着他由明君转向昏君。高熲被罢相,震动朝野。许多人感到意外,有人认为在意料之中,因为杨坚晚年对臣下的猜忌越来越重,怀疑一切,打倒一切,他已变成了孤家寡人。
高熲自开皇元年(581)年任尚书左仆射,至开皇十九年(599)被罢职,居宰相位近 20 年。高熲的经国之才和在开皇年间的贡献已如上文所述。
杨坚与高熲很早就有密切的关系,杨坚对高熲一直是非常倚重的,可谓“心同契合,言听计从”。高熲父高宾曾为杨坚岳父独孤信僚佐,赐姓独孤氏,杨坚每呼高熲为“独孤”而不称名。
开皇元年(581),杨坚拜高熲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进封渤海郡公,朝臣莫与为此。高熲为避权势太大,让与苏威。杨坚欲成其美,听解仆射。但只过了数日,就改变了主意。杨坚说:“苏威高蹈前朝,熲能推举。吾闻进贤受上赏,宁可令去官!”于是命高熲复位。不久又加拜左卫大将军,掌宫掖禁御,督摄仗卫。
高熲常坐在朝堂北槐树下听事决政,有关部门因其树不成行列将砍伐,杨坚知道后,特地下令禁止,留下纪念,以示后人。其见重如此。不久,又加拜左领军大将军。这时,高熲的母亲去世,礼应去官守孝 3 年。但高熲只去职 20 天,杨坚就令他赶紧回到朝廷视事。高熲流泪辞让,杨坚优诏不许。
开皇二年(582),隋伐陈,杨坚令高熲节度诸军。开皇九年(589),平陈战争,以高熲为元帅长史,“三军谘禀,皆取断于熲”。及平陈胜利归来,杨坚亲自慰劳说:“公伐陈后,人言公反,朕已斩之。君臣道合,非青蝇所间也。”
高熲又表示逊位,杨坚下诏说:“公识鉴通远,器略优深,出参戎律,廓清淮海,入司禁旅,实委心腹。自朕受命,常典机衡,竭诚陈力,心迹俱尽。此则天降良辅,翊赞朕躬,幸无词费也。”其褒奖如此。
此后,右卫将军庞晃及将军卢贲等,先后在杨坚面前说高颎的坏话,杨坚大怒,诸人皆被疏黜。杨坚对高颎说:“孤独公犹镜也,每被磨莹,皎然益明。”
末几,尚书都事姜晔、楚州行参军李君才一同奏称水旱不调,罪由高颎,请废黜。为此,二人俱得罪而去。杨坚对高颎“亲礼愈密”。
杨坚曾去并州(今山西太原)巡幸,以高颎留守京城。等杨坚还京后,赐缣 5 000 匹,又赐行宫一所,作为庄舍。高颎夫人贺拔氏病故,杨坚派使者慰问,络绎不绝。杨坚并亲自至高颎家看望,赐钱百万,绢万匹,又赐以千里马。
以后,杨坚又以高颎子高表仁娶太子杨勇之女为妻,彼此关系又近了一层。杨坚对高颎前后赏赐不可胜计。高颎与太子联姻,其荣盛达到了顶点,却也埋下了祸根。
当时有术者刘暉私下对高颎说:“天文不利宰相,可修德以让之。”高颎内心不安,就把刘暉的话奏与杨坚,杨坚对高颎赏慰,依然信用。那么,杨坚为什么要罢黜他一贯信任不移,一直寄重不变的一代名臣高颎的相职呢?
关于高颎被罢黜的经过,《隋书》和《资治通鉴》都有详细叙述,下面是《资治通鉴》178 卷中的一段话:
(开皇)十九年(599)六月,……“独孤后性妒忌,后宫莫敢进御。尉迟迥女孙,有美色,先没宫中,上于仁寿宫见而悦之,因得幸。后伺上听朝,阴杀之,上由是大怒,单骑从苑中出,不由径路,入山谷间二十余里。高颎、杨素等追及上,扣马苦谏。上太息曰:‘吾贵为天子,不得自由!’高颎曰:‘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上意少解,驻马良久,中夜方还宫。后俟上于阁内,及至,后流涕拜谢,颎、素等和解之,因置酒极饮。先是后以高颎父之家客,甚见亲礼。至是,闻知谓己为一妇人,遂衔之”。
从这段记载来看,杨坚与高颎的矛盾是由孤独皇后与高颎矛盾而引起的。其实这是表面现象,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太子杨勇已失爱于杨坚夫妇,而高颎之子高表仁娶杨勇女儿为妻,他们便有忌于高颎。
在尉迟炯孙女事件发生后,双方矛盾逐渐暴露出来。
杨坚对于太子杨勇早有废黜之意。于是向高颎试探口气,问道:“有神告晋王妃,言王必有天下,若之何?”高颎长跪道:“长幼有序,其可废乎!”杨坚“默然而止”。本来杨坚与高颎一直是“心同契合”,有时高颎不同意杨坚意见,但也能遵守君臣之礼,“依违从之”(如隋初在尽诛北周宇文氏皇族问题上,高颎就是违心同意了)。这次高颎坚决反对废勇立广,杨坚的“默然”之中,有许多不快。“孤独后知颎不可夺,阴欲去之。”高颎的厄运难逃了。
不久,杨坚突然下令在东宫卫队中选强壮者编入皇帝卫队。高颎为维护太子地位,坚决反对,上奏说:“若尽取强者,恐东宫宿卫太劣。”杨坚变脸,说:“我有时出入,宿卫须得勇毅。太子毓德春宫,左右何须壮士!此极弊法。……公不须仍踵旧风。”这场东宫卫队之争双方各执一说,高颎强调东宫卫队力量不能削弱,杨坚则认为太子设立强大卫队是一种陋规,要改变前人的这种作法。杨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削弱太子手中掌握的卫队。此事发生后,杨坚进一步感到高颎因和杨勇是儿女亲家,在袒护杨勇,因对高颎越发不满。
在独孤皇后的煽动之下 , 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了。前不久,高颎夫人病逝,独孤皇后对杨坚说:“高仆射老矣,而丧夫人,陛下何能不为之娶!”要求杨坚给老臣找个老伴,杨坚便对高颎谈及此事。高颎托辞自己年事已老,退朝后“唯斋居读佛经而已”。最后说:“虽陛下垂哀之深!至于纳室,非臣所愿。”婉言谢绝了。说来也巧,宰相府大喜,高颎爱妾生一男孩,杨坚听了也很高兴,独孤后却高兴不起来。杨坚不解,忙问缘由,孤独皇后说:高颎言而无信。陛下起初打算给高颎娶一房太太,他说唯吃斋念佛;其实高颎心存爱妾,这不是面欺陛下吗?高颎很不诚实,还能信任他吗?杨坚听了这么一番话,也高兴不起来了,且疏远了高颎。
清代史家赵翼作《廿二史劄记》对此事评说:
“古来宫闱之妒,莫有过于隋独孤后者。不唯妒在己,并子与臣之有妾者,亦代为妒之。”“子之厚妾薄妻而母恶之,此犹是家庭之恒情;至于臣下之有妾,亦何与后事,乃亦因此而憾之,岂非奇妒哉!”
头年东征高丽之战,杨坚以汉王杨谅为元帅,高颎任元帅长史。因遇霖雨疾疫,隋军不利而还。本来,高颎不同意发动这场战争,曾一再劝阻杨坚,杨坚不听。独孤皇后在这件事上又大做文章,不断向杨坚吹风说:高颎一开始就不想出征,是陛下勉强他,他才去的;我原来就知道他不可能立功而还。当时汉王杨谅年纪小,杨坚把军权全委于高颎,高颎自知责任重大,心怀至公,无自疑之意。对杨谅说的话多不听从,因此杨谅很恨他。及军还,杨谅哭着对独孤皇后说:“儿幸免高颎所杀。”这真是火上浇油,杨坚闻之以后,对高颎越发不满了。
开皇十九年(599)二月,突厥都兰可汗犯塞,杨坚命三路大军北伐。高颎为一路元帅,出朔州,由白道川进入大漠。为了保证进军顺利,高颎遣使请求援军,有人就告高颎要反叛,这一回杨坚没有怒斩告反者,告反者也未被疏黜,而是默不作答,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只是由于高颎很快得胜而还,谗言不攻自破。但是高颎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
六月的凉州总管王世积“谋反”案件本已结案,而今又节外生枝,有人把高颎与王世积扯到了一起。一是说,王世积知道许多宫廷机密情况,均来自高颎之口;二是说,高颎及左右卫大将军元旻、元胄,并与王世积通好,受其名马之赠。这明明是有意陷害,杨坚要治高颎之罪。
过去有人在杨坚面前说高颎坏话,杨坚一概不听;现在由于他自身猜忌高颎,因此便视谗言为忠告,而向真正的忠良大加挞伐了。许多正直的大臣都站出来为高颎申辩,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总管宇文弼、刑部尚书薛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等,联衔上奏,证明高颎无罪。但此时杨坚完全听不进臣下诤言,越发愤怒。把高颎和那几个为之辩护的官员统统交付审判,以后朝臣中便没有敢说话的了。
前史有云:“猛兽处山林,藜藿为之不采;直臣立朝廷,奸邪为之寝谋。”杨坚曲受谗谮,妄害忠直,走上了自毁国家之路,使“开皇之治”黯然失色。
八月十日,杨坚下令:罢去高颎上柱国、尚书左仆射职务,仍保留齐国公名号就第。
不久,杨坚和独孤皇后在秦王杨俊家中举行家宴,杨坚派人召高颎赴宴,这是打一巴掌揉三揉。高颎不由自主地伤感起来,独孤皇后也相视而泣。杨坚仍固执己见,对高颎说:“朕不负公,公自负也。”又对侍臣说:“我于高颎胜儿子,虽或不见,常似目前。自其解落,暝然忘之,如本无高颎。不可以身要君,自云第一也。”
杨坚居帝位,最忌讳臣下“自云第一”。不过这又是听信了谗言。高颎居官非常谨慎,他不像贺若弼那样居功自傲,也不像杨素那样居贵自傲,他谨守君臣之道,何敢“自云第一”?高颎初为仆射,其母便诫之说:“汝富贵已极,但有一砍头耳,尔宜慎之!”其母以一民妇,知官场风云变幻,识见不凡。高颎时刻以母言为诫,常恐祸变。
他深避权势,曾多次上表逊位。平陈以后,杨坚曾命高颎与贺若弼言及平陈事。高颎说:“贺若弼先献十策,后于蒋山苦战破贼。臣文吏耳,焉敢与大将军论功!”杨坚听了大笑,时论都称赞高颎谦让。
高颎不敢显示自己,他把所有奇策密谋及损益时政的内容皆从稿中删除,使世人不知。
高颎对大隋朝的忠心,如朗朗明月,鉴照大地。究竟是杨坚负独孤,还是独孤公自负,后来的历史已有明断。
古人云:“世乱则谗胜”,诚非妄言。杨坚的统治已开始衰乱。
不久,又有人落井下石,此人便是齐国公府的国令,上疏揭发高颎的阴晦,称其子表仁谓颎曰:“司马仲达初托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焉知非福!”接着有人不断地罗织高颎的罪名:有个叫真觉的和尚曾经对高颎说:明年国家将有大的丧事;有个叫令晖的尼姑也对高颎说:开皇十七年、十八年皇帝有恶运,难过十九年。杨坚闻知,更加愤怒。对群臣说:“帝王岂可力求。……颎与子言,自比晋帝,此何心乎?”这一次没有人再为高颎讲情了。
不仅没有人讲情,还有人请斩高颎。杨坚倒作了个好人相:“去年杀虞庆则,今兹斩王世积,如更诛颎,天下其谓我何!”杨坚不是不想杀高颎,而是多少有些顾忌天下舆论。于是高颎又被除去齐国公爵位,贬为平民。高颎想起当年母亲的诫语,对这样的处理,“欢然无恨色”。
杨坚废黜高颎,是他自断手臂,自毁长城。受高颎牵连,有一批文武大臣受到打击和迫害。国子祭酒元善,只因说过高颎有宰相之才,也被追究。元善性好学,遂通涉五经,杨坚夸他是“人伦仪表”。开皇初,官拜内史侍郎,他写的奏章“词气仰扬,观者属目”。后迁国子祭酒,为儒林之秀。他曾对杨坚说:“杨素粗疏,苏威怯懦,元胄、元旻正似鸭耳。可以付社稷者,唯独高颎。”起初杨坚很同意这种看法。至此时高颎被罢黜,杨坚翻老账,追究元善是为高颎游说,深加责备。元善非常忧惧,先患消渴(糖尿病),不久病故。
高颎被废黜,是历史的悲剧,而这个政治家的最终结局,如同其母当初所料。
至隋炀帝杨广即位,高颎重被起用,拜为太常。屡有忤旨,有人奏报,杨广以“谤讪朝政”罪,下诏处死,诸子徙边。天下莫不伤惜,称冤不已。唐代史家杜佑纵观历代名相,作了这样的评论:
“历观制作之者,固非易遇其人。周之兴也得太公,齐之霸也得管仲,魏之富也得李悝,秦之强也得商鞅,后周有苏绰,隋氏有高颎。此六贤者,上以成王业,兴霸图,次以富国强兵,立事可法。”又说:“隋氏资储遍于天下,人俗康阜,颎之力焉。功规萧、葛,道亚伊、吕,近代以来未之有也。”
高颎和废太子杨勇是亲家,在杨勇被废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