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两岸谍战回眸(14)台北六张犁的“戒严时期政治受难者”墓区

金鸡壹独立 2024-09-14 16:14:49

1949年,国民党兵败大陆逃往台湾,但蒋介石念念不忘“光复大陆”,与此同时,共产党人为实现祖国统一,秘密派遣1500余人入台,一时台海两岸谍云密布,危及四伏。由于叛徒出卖,大批潜伏台湾的地下党员被捕,其中被国民党当局公审处决的就有1100余人,他们中许多人的事迹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被陆续公开。

2013年10月,中央在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修建了“无名英雄纪念广场”,专门缅怀1950年代牺牲于台湾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们。其中以吴石、朱枫、陈宝仓和聂曦为原型的雕像位居广场正中,两边花岗岩墙壁上刻着846位烈士的英名,还有许多留白,以便随时增加新发现的英烈名字。谨以此系列文字纪念这些隐蔽战线的英烈们。

(一)被发现的乱坟岗

现在,离台北101大楼不远的地方,有个叫六张犁的地铁站,它位于台北大安区、信义区的交界处,紧邻台北繁华之地。

一提到六张犁,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六张犁公墓。这里是台北的示范公墓区,长眠于此的最著名的人物是蒋渭水(1891-1931)和白崇禧(1893—1966)。‌

蒋渭水是台湾被日本殖民统治时期的民族运动领袖,台湾文化协会与台湾民众党的创立者,在台湾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白崇禧墓位于回教公墓群,墓园为台湾少见的伊斯兰式建筑,白崇禧去世后,被家人安葬在白家“白榕荫堂墓园”,墓园最高处,建有“崇禧清真寺”一座。

然而,这里还有一处特殊的墓地,在一片坡地上凌乱地立着一截截短短的石碑,矮小的坟茔被其它墓葬包围着,虽显冷清,但却独具庄严。

这里埋葬着无人认领的台湾1950年代“戒严时期政治受难者”的遗骸。他们在静静地“沉睡”了四十年后,被一个“土公仔”老人“惊醒”(专门从事“捡骨活”,即按家属要求,从已经倾塌的老墓里捡出已故亲人的骨殖,然后洗净,晾干,再放进陶瓷罐子保存)。

1993年5月,一个叫徐锦广的“土公仔”老人,在帮助“戒严时期政治受难者”曾梅兰寻找殉难的胞兄徐庆兰尸骨时,才偶然发现原来这里有一片墓地(几乎被野草闲花完全覆盖)。

徐庆兰和曾梅兰是台湾苗栗铜锣人,徐庆兰1949年参与台共地下党在当地农村的组织,1952年遭台湾省保安司令部逮捕,而后曾梅兰也遭牵连逮捕。此案被称为“台湾省工委会苗栗地区铜锣支部案”。

徐庆兰于1952年8月8日被枪决于马场町刑场,时年二十九岁。曾梅兰则坐了10年的牢狱,出狱后,她曾锲而不舍地寻找二哥的遗骸三十年。

当时,曾梅兰胞兄徐庆兰的墓碑露在地面的部分,只有三十公分高。由于常年的风吹雨打,墓碑上的字被泥土都糊上了,只露出一个模糊可辨的“徐”字。

经过两人几天的辛苦劳作,他们又意外地发现四周还有37个形状类似的墓碑和坟茔。

曾梅兰急忙打电话告诉了当年同监的一个难友、时任“台湾地区政治受难人互助会台北分会”的会长林丽锋。很快,在林丽锋会长的推动下,一些当年的难友和遇害者家属闻讯赶来,他们先是打听、找到了当年参与下葬的几位老人,然后在他们的记忆下,众人进行拉网式的搜索,又在距此坡地不远的区域,相继发现了被蔓草埋没的三块大小不等的墓地,在四块墓区里,共清理出219座这样矮矮的坟茔和残缺的墓碑。

1993年六张犁乱坟岗搜寻现场

此后,互助会又在六张犁一处简陋如工棚的房子里,发现存有615份无人认领的骨灰罐。

台北六张犁公墓入口(右侧立柱写着:戒严时期政治受难者纪念公园 正中横联是:台北市示范公墓)

(二)回忆“过去”

20世纪50年代,台湾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下,蒋介石为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对许多怀抱爱国情怀、追求公平正义、祈盼两岸统一的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进行残酷的镇压。

仅从1950至1954年间,在台北保安司令部军法处或国防部军法局被宣判死刑的受难者多达3000—4000人,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到无期徒刑的本省和外省的“匪谍”及牵连者达8000人以上。

据台湾“法务部”公开资料统计,台湾白色恐怖时期(1949——1987年),军事法庭受理政治案件近30,000件,无辜受难者约14万人(民间统计,被宣判死刑的受难者约5000人,至七十年代中期后,对政治犯的处决已基本终止)。

最后两个五十年代被判处无期徒刑的政治犯林书扬与同案的李金木,在坐了34年又7个月牢狱后,于1984年12月17日被“假释”出狱。

而被丢弃于六张犁乱坟岗的政治受难者,多为1950至1954年间被枪决,没有家属认领的死难者的坟茔。这其中有不少是大陆来台从事潜伏工作的中共地下党员(墓主约有六至七成为外省籍受难者)。

据说,这些所谓的“政治受难者”被枪决后,遗体会被送往台北殡仪馆停放。如果无人认领,3天后,一部分就地火化埋葬,一部分会被送往“国防医学院”存放,如果三个月后仍无人认领,则作为解剖教学使用,而后火化留存。

因此,就形成了两部分遗骸:一部分掩埋在六张犁公墓附近的山坡上,每个坟茔前的墓碑上标注出姓名,一些还有“不详”字样(即后来发现的219座乱坟岗);另一部分就是在附近简陋工棚中存放的615位骨灰罐(后被台北市殡葬管理处移至六张犁纪念园区的纳骨塔存放)。

存放在纳骨塔1楼1排4号3层 至今无人认领的吴声达烈士遗骸

他们为了革命理想信念,慷慨赴义,魂断刑场,牺牲时大都正值青春年华。

(三)受难者协会及家属的努力

自1993年5月发现六张犁公墓的“戒严时期政治受难者”的遗骸后,台湾地区的政治受难者协会做了大量的收集和整理工作。

随着台海两岸关系的逐渐缓和,2000年后,大陆的受难者家属开始积极搜寻五十年代赴台亲人的下落,迫切盼望亲人的遗骸能被找到而早日魂归故里。

比如朱枫烈士的遗骸就是在两岸热心人士的共同努力下,经过多年的不懈找寻,最终于 2010年12月9日,在烈士牺牲六十年后回到家乡。

朱枫烈士回家

李坤龙是台湾云林人,现任“台湾地区戒严时期政治事件处理协会”秘书长,也是当年“白色恐怖”的罹难者家属。他的父亲李日富曾作为学生代表参与“二•二八事件”,1952年罹难时,他只有4个月大。

李坤龙后来的人生经历,使他深知受难者家属寻找亲人的痛苦和迫切心情。因此,从2005年起,在另一位政治受难者家属郭素贞的提议下,李坤龙开始义务收集白色恐怖时期政治罹难者的资料档案。

他们在受难者家属及爱心人士的支持下,通过艰辛的工作,目前已整理出1300多案、涉及5500多人的档案。包括案情、判决书以及一些临刑前的图片。

他还用业余时间,为六张犁墓区200多座坟茔一一做了卫星定位,以免风吹雨蚀、砖碑模糊,后人难以寻找。通过整理档案,他发现遗骨名册中不少疑似笔误的地方,在名单上他都做了相应说明。

李坤龙秘书长

通过在网上查询到的六张犁公墓受难者名单,我惊奇地发现了许多熟悉的烈士名字,在前期文中出现过的有:

第一部分(有墓碑可查,142 人;依墓区 发现顺序排序):

2009 (墓区编号)梁铮卿 男 32 岁 广东梅县人 枪决日期:1951-1-24

2024 (墓区编号)陈莲亭 女 23 岁 福建林森人 枪决日期:1952-3-3 北京西山无名英雄英烈墙序号:4

注:罹难时年龄应为28岁(家属更正)

3012 (墓区编号)张伯哲 男 31 岁 广东普宁人 枪决日期:1950-12-8

3072 (墓区编号)苏艺林 男 33 岁 河北任邱人 枪决日期:1951-6-29 北京西山无名英雄英烈墙序号:35

3083 (墓区编号)王臣滨 男 28 岁 福建福州人 枪决日期:1952-3-3 北京西山无名英雄英烈墙序号:36

3102(墓区编号)季沄 女 29 岁 江苏南通人 枪决日期:1950-11-18

在第二部分(纪念园区纳骨塔,84人;依枪决日期排序):

B5(序号)枪决日期:1950.06.10 朱谌之 女 46 岁 浙江镇海 (照片)

B64(序号) 枪决日期:1958.07.08 侯文理 男 39 岁 江苏萧县 北京西山无名英雄英烈墙序号: 14

B67(序号) 枪决日期:1959.02.04 刘光典 男 38 岁 辽宁旅顺 北京西山无名英雄英烈墙序号:27 (照片)

注:北京西山无名英雄纪念广场的花岗岩英烈墙序号是按英烈名字拼音字母排序的,分第几组第几位。如:陈莲亭位于第四组第十七位,王臣彬位于第三十六组第十位。

文中摘抄的英烈只是在个人前期的文章中出现的烈士,当然,所有在六张犁公墓发现的834位受难者都是英雄,每一个刻在小石碑上的名字背后,都有一段激昂的“红色青春往事”。

还有那些被秘密杀害,没有留下名字的无名英雄,他们每一个人也都是一座“英雄的丰碑“!

我们还要感谢那些费尽周折的资料收集者,辛苦劳作的作家及影视创作者,以及受难者家属和爱心人士的不懈努力,是他们让这些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英烈们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四)无尽的哀思

自从六张犁“戒严时期政治受难者”墓区被发现后,每年的清明时分,都会有来自两岸的受难者家属、政治迫害事件的幸存者、协会的工作人员、记者、志愿者及相关人士前来祭奠。

在清明的祭奠活动中,全体参与者先在“人民忠魂”纪念碑前默哀一分钟,然后由协会组织者宣读祭文,接着一同唱响《安息歌》(狱中送别罹难者上刑场时所唱歌曲),表达对受难者的尊重及缅怀。

随后,大家前往烈士墓区凭吊,在受难者的墓碑前献花,默哀。有的受难者由于种种原因,至今都没有家属及亲人前来祭奠,志愿者们都会在他们的墓碑前献上一束鲜花。

在烈士们英勇就义的马场町刑场,每年也都举行一定规模的秋祭活动(如今已是马场町纪念公园),这些活动都寄托着人们对那段白色恐怖时期政治受难者的无限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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