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看电视，总能看到一些令人扼腕痛惜的场景，孩子因为父母可能教育观念上的重大缺失，逼迫得最终走上了绝路，抑或精神上出现严重疾患。
要说以前还没什么，如今就完全不同，我们刚刚二十岁的儿子，也因为某种缘由选择毅然赴死，告别了这个世界，离我们而去，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懊悔惋惜。现在再无意间看到剧情里有这样场面，妻便果断地要求我转台，不想再看下去。我知道，无论事情过去多久，这样的情节总会无意间勾起她内心的伤痛，像是往伤口上撒盐。
我好像会好点，心情不怎么会受到它们的触动。我的伤口似乎愈合得快些，但不是我有比妻更强的承受痛苦的能力，抑或是我没有她更在乎儿子，而是我学会看透了世事的真相，试着在接受现实的安排，给自己增添面对无常命运与惨淡人生的能力与勇气，学着坦然与从容一些，抑或忘却与淡漠过往。
而此刻，我在考虑，孩子最终走到这一步，发生这样残酷的人间惨剧，真的是我们做父母的严重过错造成的吗？如同某些人最终走向严重犯罪的道路，真的是教育以及成长环境的根源吗？
当然，一个生命发展至此，绝不可能说父母的教育与培养是成功的，甚至只能认为是莫大的失败与无能，我们的责任不可能推脱得了干系。
只是我更想说的是，真正决定一个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发展道路，能做出什么事，绝不取决于他所受的教育以及在生活里遭受过什么，有过怎样悲惨抑或艰难的经历，而在于他个人独一无二的品性如何来思考与面对现世的一切，并据此做出人生的安排与决定，以选择与成就怎样的生活与人生。
对于个人的成长而言，教育当然重要，但绝不是必然因素与最重要的发端，就像现时的应试教育有太多的弊端，但绝大多数人才还是被这样培养出来，不能认为它是无效与错误的，只会毁了孩子。而父母的态度与方式也只是其一。
对于毅然走上绝路逝去了的儿子，我当然反思过自己以及我们夫妻的过错，绝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我认为，这令人无比伤心与懊悔的结局，也许是注定了的，是孩子的性情使然，是迟早的事，是我们无力改变的。
就好比我自己的人生，是当下的样子，我以为与学校的教育经历甚至父母的作用都关系不深。
我在学校只读到初中（上世纪九十年代，刚刚初中毕业的我就面临一个抉择，父亲退养，按国家政策，我可以顶替他工作），小学时候的老师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有位老师对一位同学明显偏心，我知道那是她的夫第。初中时，班主任卢老师倒是对我当时喜欢上学英文有很大的帮助（他带我们英语课），甚至对我接下来的人生走向（要不要顶替父亲进厂，我曾咨询过他的建议）也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但其实不是绝对性的，父母的抚育更是不可或缺，但我清楚，我之所以能成为现在的自己，是我天生的性情与志趣使然。
接班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诗歌与文学，便瞬间喜欢上它，毅然放弃了一直在学校时比较擅长的数理化学习，改到文科专业，而初中阶段，我的作文成绩从来没及格过，总被老师评为流水账，他绝对想不到，有一天我的作品可以发表在报刊上，而且三十年来我一直在坚持这份喜爱与志向，哪怕并没有什么出色的成绩，但是它让我的生活充实与喜乐，并因此更多地感受到美好与幸福。
说回对儿子的教育，我始终秉持着开明的态度，我以为我并没有严重地逼迫过他什么，对于他的要求与希望也基本都是顺从或加以保护，尊重他个人的意志与想法。
就拿高考填报志愿来说，我也是听从了他的想法，报考了高收费的中外合作院校，只为了满足他出国留学的梦想。哪怕妻认为我不该这样纵容他，一个二本生留学没什么用，对将来的就业帮助不大，朋友中也有人劝我，不要他花那份冤枉钱，但我觉得无所谓，花钱事小，就当是为了他出去见见世面。
然而没想到的是，几次雅思成绩不过让他压力很大，最终勉强通过又不被英国教育部认可（这其中必然还有当时的社会政治因素在里面），暂时阻碍了他出国留学的希望（不得不拖后一年重新再考雅思），他竟然就因此放弃了自己，寄期望于下辈子再实现梦想，这如何能让人想得通。
而在事情发生之前，应该说是有端倪的，已然流露出这样犯傻的念头，是我们重视得不够，没能真正扭转他的认识与思想，但切切实实地，我曾与他促膝谈心，认认真真地劝慰过，但不想没能起到一点作用。他还是做了他自己，听从了自我内心的思想，选择了以自己的方式结束这一次人生，走完自己匆匆二十载的光阴里程，把无尽的悲伤痛苦与惊愕留给我们以及所有的亲人朋友。
坦白说，在他人生成长与学习的过程中，我也曾像大多数普通父母一样犯错，有太多的毛病与不足之处，比如对他的期望很高，要求不少，也经常埋怨他做得不够好，或是批评与责备他爱玩游戏并且太宅等等，对此总要施以唠叨式的谆谆教诲。但这些都是适当的，抑或必要的，不会超出常人所能接受的范畴。
然而可悲的事情无可避免地在他身上发生了，抑或说，我在这个过程里未能成功地加以阻止与拦截。如果说真是注定了的，而我的教育与培养，未能让这一个生命免于这样的毁灭，同样是我为人和做父母的失败与悲哀。这也是上天注定了的吗？我仅仅能做到可怜的一点，什么也无力改变。
唉，想到这里，人生真是太悲观了，注定了的性情与命运，无可挽回与更改的事实，在人生漫长的经历与发展过程里，外人又能起多大作用并做些什么呢？我们要如何突破个人的局限？——这有可能吗？在决定个人命运的旅途中，我们竟如此被动。
而现在，我想对天上的孩子说，你在那边好吗，有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曾经对我们有过的一些怨恨与不满是不是消散了，来世会在哪里，性情能否有所改变，梦想能实现吗，我们父子还有没有可能再相见，所有的恩怨是不是已经一笔勾销，是否会挂念我们，为我们惨淡的后半生而悲哀？唉，就这样吧，你做了你自己，我们也只能做我们自己。
2023.1.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