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滴打在樱花树上，夏栀握着速写本的手微微一颤。水彩颜料在纸面晕染开淡粉色的光斑，像极了两年前那个沾着晨露的清晨。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辆黑色迈巴赫如何撞碎满地落英。记忆里的画面突然与现实重叠——同样的青灰天空，同样被雨水打湿的碎发，还有那双在急诊室冷得像冰的眸子。

"小心！"

画板突然被带起的风掀翻，夏栀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冰凉的金属栏杆。未干的油画布"啪"地摔在地上，靛蓝色裙摆的褶皱里蜿蜒出迤逦的油彩。

"又是你。"低沉的嗓音裹着消毒水的气味，白色衬衫袖口露出半枚银戒，"怎么不记得躲开我的车？"

夏栀抬头时，手术刀般的目光正刺过来。江临舟站在三米开外，左手拎着滴水的黑伞，右手插在西装裤袋里。他左眼下方那道淡疤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像把未愈的刀痕。

急诊室的记忆呼啸而至：沾血的绷带、心电图刺耳的警报、还有他摘下沾血的手套时，那枚银戒在无影灯下折射出的冷光。当时她攥着偷藏的玻璃片，在消毒水味里仓皇逃离，却把那枚戒指的轮廓烙进了骨髓。

"江医生？"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您就是城北医院最年轻的主刀医生？

男人转身时，雨伞在地面划出半圆的水痕。他俯身捡起画板的动作让夏栀屏住呼吸——那截藏在衬衫下的小臂肌肉线条凌厉，指节抵着眉心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跳动的阴影。

"你总爱在别人手术时写生？"他突然发问，指尖掠过画布边缘，"上个月神经外科的显微手术，你画的是谁的侧脸？"

夏栀的喉咙发紧。那幅画里全是翻飞的手术巾与监护仪的蓝光，唯有一双映着无影灯的眼睛格外清晰。她慌乱地用袖子遮住画作，却碰翻了调色盘。

"当心！"江临舟的伞面朝她倾斜过来，混着雨水与松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夏栀看见他另一只手上的婚戒，钻石在无名指根部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那枚永远遗失的银戒。

咖啡馆的玻璃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夏栀看着江临舟坐在靠窗的位置，袖口银戒在阳光下闪了闪。他点单时修长的手指在菜单上游移，忽然停在"墨玉拿铁"上方："你每次来都点这个？"

"因为这里的樱花糖浆..."她蘸着咖啡在桌布上画圈，"和那天急诊室窗外的很像。"一滴褐色液体晕染开回忆，她看见江临舟的手术刀划开产妇腹部的肌肉，羊水混着血水喷溅在无影灯下，而那把银戒正在他颤抖的指间闪光。

"五年前山区的暴雨夜。"江临舟突然开口，搅拌咖啡的匙尖在杯底划出涟漪，"有个孕妇被塌方的山石压住，我不得不..."他停顿了片刻，"用手术锯截开她的骨盆。"

夏栀的铅笔尖刺破了纸巾。她想起档案室里那份泛黄的孕妇日记，潦草的字迹写着："宝宝在踢我，爸爸说等宝宝出生就送他银戒..."墨迹被雨水晕染的部分，正是当年医疗队撤离时的日期。

"那天你本可以放弃手术。"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但你说'救一个总比没有好'"。画纸上浮现出模糊的轮廓：手术台、血泊、还有握着银戒的双手。

江临舟的咖啡杯重重磕在托盘上。他扯松领带，脖颈暴起的青筋像濒死的蝶翼："你根本不知道！"忽然抓住夏栀的手腕，冰凉的指尖陷进皮肤，"那孩子本该活下来的！如果我不是..."

"如果我不是那个画出你秘密的画家？"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触到掌纹里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窗外樱花纷纷扬扬落在他们之间，像一场迟到了两年的雪。

江临舟颤抖着摘下银戒，金属内侧的刻痕在阳光下显露出来："救世主还是刽子手，你要怎么选？"他将戒指推进她掌心，"或者...我们一起当罪人？"

暮色漫过咖啡馆的窗棂时，夏栀在画布上涂抹最后一道油彩。江临舟倚在门边，看雨水顺着伞骨滴落成珠帘。他忽然哼起走调的《月光奏鸣曲》，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过微光。

"你听得见吗？"他把耳朵贴在夏栀的画箱上，"有人说这是心跳的声音。"画布里的手术刀正在晨曦中融化，银戒缠绕着樱花枝，在未愈合的伤口上绽放出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