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情缘
张允和第一次到周有光家时,是在一个暑假。她和姐姐一同前往,周家客厅里的书架引起了她的注意,满满的书籍整齐地排列着,周有光正在一旁埋头整理。这个身材瘦削、戴着眼镜的大学生给她留下了清秀的印象。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莎士比亚的原版书递给她,说是刚好带来的。她接过书,看了封面后默默放下。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江边散步,沿途少言寡语。走到一处石堤,两人坐下来,江风吹过,衣角轻轻摆动。周有光从书包里又拿出那本莎士比亚的小书,翻到其中一页递给张允和。他指着书页上的一段文字,说这是罗密欧对朱丽叶说的话。张允和低头看过去,书页上的英文印刷整齐,而句子却让她略感意外:“我要在你的一吻中来洗清我的罪恶。”周有光用稍微放低的声音念出这句经典台词,两人都未再多言。
虽然那个下午并没有过多交流,但周有光的这本书和那句台词,似乎成了两人间某种不言而喻的记忆。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开始通过信件联系。周有光的第一封信写得很真诚,他坦白自己的家境一般,生活清苦,担忧未来能否让张允和感到幸福。他在信中提到,或许他们的差异会成为阻碍,所以他心中始终有些犹豫。
张允和收到了信后,立刻回了一封长达十页的回信。她用了大量实例和朴实的语言回应周有光的担忧,信中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想法,说明幸福不是来自物质条件,而是两人共同努力创造的结果。她以具体的例子说明了自己对生活和爱情的理解,并且鼓励周有光不要因现实的困难而对未来感到悲观。
周有光收到回信后备受鼓舞,开始对他们的感情建立更强的信心。而张允和的父母,也成为了他们爱情路上的支持者。允和的父亲常对周有光表示欣赏,认为他的学识和态度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允和的母亲更是在家庭聚会中主动关心周有光的学习与生活状态。家人的开明态度让两人的感情发展得更加顺利。
情深意长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允和和周有光的关系变得更加深厚。为了能够与周有光更近一些,张允和选择从光华大学借读到杭州的之江大学,这使得他们的相处变得更加频繁。两人常在周末相约,在杭州这个充满诗意的城市里度过时光。之江大学的校园依山傍水,风景如画,时常成为他们漫步的地方。
西湖边是他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傍晚时分,湖面波光粼粼,岸边的花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们走在湖边的小路上,步伐一致,偶尔停下来谈论一些感兴趣的话题。尽管时代的新式风尚影响着他们,他们的言行却始终带着几分拘谨,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尺的距离,话题从文学谈到社会,从历史聊到当下的时局,每一句交流都带着一份认真。1933年,经过几年的交往,这对追求新思想的年轻人决定步入婚姻殿堂。
抗战与困顿
婚后,周有光和张允和的生活一度充满了平静与温馨。两人忙于工作与家庭,张允和照顾孩子,周有光埋头学术,家庭的日子虽朴素却有滋有味。然而,抗日战争的突然爆发打破了这份安宁,他们的生活被迫陷入混乱。
随着战火蔓延,日军的侵袭使得局势日益紧张。他们不得不携带着简单的行李,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踏上了逃亡的路途。一路上,他们要避开敌军的巡逻,还要面对道路上的种种困难。崎岖的山路让人筋疲力尽,携带孩子的他们步履更加艰难。
在逃难途中,气候恶劣和生活条件的缺乏使得疾病成为最大的威胁。女儿小禾年仅六岁,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和路途奔波,患上了高烧。当时缺医少药,他们试图用草药和冷水退烧,却始终无济于事。在一个简陋的临时住所中,小禾最终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们并没有时间沉浸在悲痛中,因为战争的威胁依旧迫在眉睫。他们必须继续逃亡,保护剩下的家人。儿子小平是他们的希望,尽管他还年幼,却懂得不让父母担忧,总是尽量乖巧地跟随父母走过漫长的路途。
一次,在一处战火刚刚洗劫过的小村庄,他们躲藏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试图避开敌军的搜查。突然,一颗流弹从窗外飞过,碎片击中了儿子小平的手臂。张允和吓得抱住孩子,周有光迅速找来附近村民帮忙,用草药和布条为小平包扎伤口。幸好流弹没有伤及要害,小平的生命得以保住。
逃亡的路途没有尽头,他们辗转多地,每到一处都试图安顿下来,寻找短暂的栖息之地。张允和努力在艰苦的条件下维持家庭的基本生活,无论条件多么简陋,她总会找到办法为周有光和小平做一顿热饭,而周有光则竭尽全力保护家人免受外界的威胁。
在路上,他们还遇到了许多同样逃亡的家庭,有的因为失散而痛哭,有的因为疾病而绝望。他们之间互相扶持,彼此分享稀少的物资,共同应对困境。
生命的坚强与晚年的哲思
1959年,张允和因身体不适前往医院检查,随后被诊断出严重的心脏病。两位权威医生一致认为她的情况极为危险,直言她最多活不过五十岁。面对这样的结果,家人都为她感到担忧,但张允和没有因此沉沦。她坚定地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从此开始用自己的方式与病魔对抗。
张允和制定了自己的生活原则,即所谓“三不”原则:不责备别人的过失、不因为自己的过失伤害他人、不因为自己的错误惩罚自己。她按照这一原则安排日常生活,尽量保持情绪平稳、心态轻松。她坚持早睡早起,合理膳食,并逐渐培养了每日散步的习惯。无论天气如何,她都会在院子里绕着走上几圈,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感受四季的变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允和的身体状况并未如医生预料般迅速恶化。相反,她用自己的努力延长了生命,而周有光也在她身边一直保持着幽默和乐观的态度。步入高龄后,周有光提出了自己的“三自”政策:自食其力、自得其乐、自鸣得意。他不愿因年老而放弃对生活的探索,坚持每天写作、整理学术笔记,还会翻看外文资料,保持与世界的联系。他笑称自己94岁时只有14岁,因为他觉得真正的人生是从80岁开始的。
昆曲研究和《水》的编辑
张允和晚年的生活中,有两件事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一是研究昆曲,二是编辑家庭刊物《水》。她的白内障问题严重,经过两次手术才稍稍恢复了一些微弱的视力。为了更高效地完成《水》的编辑工作,她在86岁时开始学习使用电脑。
为了不打扰已经休息的周有光,她会用衣物遮住台灯,只留下微弱的光线供自己使用。她的手指轻敲键盘,将文章逐字录入电脑,并根据内容一一校对。每期《水》都包含家庭成员的文章、一些有意义的故事,以及她自己整理的文学和艺术资料。
除了编辑工作,昆曲研究是张允和生活的另一大重心。她对昆曲的热爱源于年轻时的接触,但到了晚年,她将这种兴趣发展为系统的学术研究。她每天早起,翻阅书籍和笔记,一边听录音,一边分析昆曲的唱腔、音韵以及吐字技巧。她时常在《昆曲日记》中记录心得,字里行间充满了细致的观察和深入的理解。
这些研究成果汇集成了几十万字的资料,她用多年的时间整理、补充,逐渐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研究体系。她的笔记中记录了大量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包括昆曲中某些罕见曲目的详细分析,以及对名家表演的总结。
每年的结婚纪念日,总是张允和和周有光一家团聚的日子。孩子们带着孙辈一起来到家中,围坐在餐桌旁,分享属于这个家庭的欢乐时刻。桌上摆满了简单却精致的家常菜,张允和和周有光微笑着看着满室欢声笑语,偶尔还会被孩子们打趣当年的往事。
在张允和八十岁生日时,家人特别为她准备了一场小型庆祝会。在宴席间,孙辈们好奇地追问她和周有光的相识经过,允和笑着端起茶杯,说起那个遥远的夏天。当时,他们相约在上海吴淞一处小公园见面。那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两人聊了许多,从书本谈到生活,再到未来的计划。交谈间,周有光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顿了一下,但并没有抽回,而是笑着继续听他说话。后来,她笑称,那一握手,她就把自己的心也交给了他。
2002年夏末,张允和安详离世,享年93岁。她的离去让周有光感慨万千,但他依旧以她的“三不”原则自勉,继续自己的生活。他将两人共同经历的岁月视为无价的财富,不时提笔记录下他们的点滴故事。
参考资料:[1]张允和:“我高兴极了”成口头禅[J].今日国土,2012(3):46-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