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有两个村远近闻名，甚至火到世界，一个是华西村，一个是大邱庄。两个村的一把手，一个是吴仁宝，一个是禹作敏，也因此成了明星村官。说起来，这两个人同样干出了成绩，但性格却完全不同。

与谦虚低调的吴仁宝不同，禹作敏个性张扬，在大火的那些年，他接受国内外记者采访，在《人民日报》上发声，出门有豪车，身边有保镖。成了名人的他，内心的天平开始失衡，嚣张跋扈甚至无法无天，最终招致牢狱之灾。

一 第一批吃螃蟹的禹村长

1970年代后期，经济建设逐渐成为全国第一要务，社会逐渐恢复活力，各地开始探索致富新路子。当时的大邱庄，也更重视村官能力了，“能者上”成为民众普遍共识。大家都期盼着有一位能力出众的村官，带领全村过上好日子。

这让当时的村书记禹作敏感到压力倍增。他自1974年当上村书记，一直勤勤恳恳，努力带着全村致富，但大邱庄的底子太差，要过上好日子，光靠土地是实现不了的。他后来看上了钢铁行业。

为了得到村民支持，他特别立下“军令状”：3年内搞不出名堂，自动下台。凭借着前期积累的一心为大家的好形象，村民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找来村里懂技术有人脉的内行人，此人叫刘万民，曾在天津一家冶炼厂任职。在他的建议和协助下，禹作敏凑了十几万元，买了一台旧机器，两台仿制品，建了冷轧带钢厂。1978年工厂开工，当年就盈利30多万。

之后，他们生意越做越大，摊子越铺越大，不到十年，先后成立了3家工厂，高频制管厂、印刷厂、电器厂，就是后来的尧舜、万全、津美、津海4家公司，后又成立了华大公司，这5家公司，上面有一个总公司，大邱庄农工商总公司。带领全村走上致富路，禹作敏由此赢得了村民的信任和支持，村官连选连任无悬念。

不过，在外界，作为第一批以集体经济模式搞钢铁业的试水人，他招致不少非议，甚至有官员，把大邱庄工厂跟国企竞争上纲上线，视为导向问题。对此，禹作敏据理力争，由此树立了改革企业家的形象。

由于大邱庄业绩太突出了，越来越多经济学者研究大邱庄乡镇企业发展模式，开始有官员肯定禹作敏的致富路。大邱庄后来还引起了中央的高度关注。1985年，中央领导专门去视察，禹作敏和大邱庄开始成为全国学习的模范。

1987年，大邱庄工业产值达到2亿，号称是最早的亿元村，“天下第一庄”名声大噪，还上了美国大报。比如《纽约时报》就报道，称大邱庄是个大公司，4000多人，有一百多辆进口轿车，当地人均收入是全国10倍左右。

作为大邱庄一把手，禹作敏也迎来高光时刻。国内外参观取经者络绎不绝，从1984年崭露头角开始到1990年，参访人数高达几十万。大邱庄的经济成就成了他的个人宣传名片。他说，没有他禹作敏就没有大邱庄的后来。这话听着很狂，他也确实狂。但客观讲，他确实得到了大邱庄村民的认可。

二 猖狂至极

1990年，大邱庄人均收入达到2万多，村民过上了富裕生活。在禹作敏的主持下，全村盖起了楼房，村里的光棍汉也娶到了媳妇。不仅如此，禹作敏还在村里建了完整的免费福利体系，包括水电、供暖、住房、通讯、交通、上学、医疗、养老等方方面面，真正做到了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村民对他是感恩戴德，他在大邱庄的威望无人能及。应该说，他那句狂放不羁的话，道出了他在大邱庄民众心里的地位，但同时也暴露了他内心的膨胀。

在大邱庄他是一言堂，说什么是什么。他公开讲，自己用的人都不是群众选出来的。当时讲究“能者上”，而他这位深受村民信任的村书记选出来“能人”，尤其是厂里的领导，基本都是他自家亲戚和亲信。

到1990年，他打着实行现代化企业管理的旗号，以推行所有权和经营权分开的名义，在大邱庄农工商总公司设立董事会，他当董事长，把儿子禹绍政扶上总经理的位子，其实就是变着法把公司变成家族企业。

也是在这一年，他在大邱庄刻下了《大邱庄史话》，记录了大邱庄改革十年的成绩，其实也是他个人的丰功碑。而丰功碑的另一面，是他一呼百应，独霸一方。在大邱庄经济崛起的背后，存在一系列的暗箱操作：原料价格压到最低，加工费用压到最低，各种办法避税、逃税。

他自己坦言，当时银行、工商、税务、派出所分别派人，进大邱庄农工商总公司为他办公，一边领着公职工资，一边还拿着他给开的工资。更离谱的是，派出所所长都领着他给开的工资。

那些年，他名声在外，还是全国政协委员，还有机会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看法。顶着这些荣誉，那些年他说过很多狂人狂语，前面那句还算不上最狂的，他还说过更狂的。他说“去掉‘土’字我就是皇帝”。

这话还真不是吹嘘，他是真干出来了，他连政府都不放眼里。有一次，6位部长级官员到大邱庄开会，他人在大邱庄就是全程不露面，连个象征性的招呼都没有，他在干嘛呢？坐在办公室跟认识的记者聊天。这位记者发现窗外官员们准备离开，还贴心地提醒他，结果这位企业家一脸淡定地表示，不用理会。

在大邱庄，他的白色别墅是最显眼的那栋，他的座驾是当年罕见的奔驰轿车。他坐办公室指点“江山”，出门活动身边有数位保镖随行。这些还不是最嚣张的，他做过最嚣张的事，是把大邱庄变成一个封建王国，他称王称霸，不仅跟政府叫板，还敢公然抗法。

三 土皇帝落幕

禹作敏跌落神坛，锒铛入狱，始于两个案件。一个是“刘玉田案”，一个是“危福合案”。先说“刘玉田案”。大邱庄有个村民叫刘玉田，他儿子酒后猥亵了禹作敏堂弟禹作相的女儿。要知道，当时的大邱庄那就是禹家的天下。家里人受这样的欺负，禹家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禹家兄弟合伙把刘玉田活活殴打致死。闹出人命就是刑事案件了，公安人员要进村调查取证的。

禹作敏闻讯，就精心导演一出包庇打人者的戏码。他号召村民用行动支援禹作相一家，工厂停工、学校停课，一伙人满街贴标语，一伙人跑街上闹抗议，整场戏主打一个同情禹作相，抨击刘玉田。一时间，村里是乌烟瘴气。

当然，此举不可能阻止公安执法，参与打人的禹家人后来都被抓了。对此，禹作相非常愤怒，他在后来的“危福合案”表现更加激烈、极端。

实际上，“危福合案”背后，是禹作敏搞的集体经济发展模式遇到重大挑战，当时的华大公司经营不善，面临倒闭，只是其中一个表现。

1992年底，华大要倒，最后整理账本时，禹作敏发现手底下的人竟然贪污，负责养殖场基建的危福合被查到手脚不干净。随后，危福合被一伙人带到万全集团保卫处受审，期间还被殴打。那伙人下手没个轻重，直接把人给打死了。

禹作敏得知后，不仅包庇打人者，还把前去调查取证的办案人员给关了起来，最后多方劝说，关了十几个小时后他才放人。但他还是态度强硬，控制大邱庄拒绝配合办案，这不仅是跟政府对着干，更是公然抗法。任谁劝说都没用，禹作敏油盐不进。

1993年2月，几百名武警现身村口，直接封锁了大邱庄。禹作敏闻讯动员全村村民，拿着棍棒、钢管跟武警对峙。他直接放话，只要警察敢进村，大家立即动手。双方对峙了三天三夜，期间各种劝说、交涉，最后禹作敏才叫回村民，让警察进村。

禹作敏怕吗？他不怕。就在跟政府、跟警察“周旋”期间，他还上春晚、参加政协会议、出席活动，照样满面春风。但他没笑多久，就再也笑不了了。

3月份，天津市政府派工作组进驻大邱庄，一个月后就传出禹作敏被捕的消息。到了8月份，天津法院公开了对禹作敏的审判结果，他犯有窝藏、妨碍公务、行贿、非法拘禁等5项罪名，获刑20年。大邱庄里一同涉案的有20多人，其中也包括他的儿子禹绍政，此人获刑10年。

1998年10月，还在服刑的禹作敏申请保外就医，期间服药自杀。大邱庄土皇帝的故事，至此曲终人散，留下一片唏嘘。跟落马的高官相比，禹作敏是另一个典型，基层村官违法乱纪，同样影响恶劣，同样值得警惕。

参考文献

李宾.风雨大邱庄：禹作敏的狂人日记[N].中国经营报,2010-01-25(A14).

辛卿.禹作敏:去了“土”字就是皇帝[J].商业文化,2008,(11):36.

“村官”落马“第一村”[J].先锋队,2008,(23):5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