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前面我们说到，由谁来办理追缴户部欠款的差事，康熙已经有了决议。

但是四阿哥胤禛办事不讲情面，所以那些“病急乱投医”的朝臣们又一次去找了素有“八贤王”之称的八阿哥胤祀，希望他能够收回辞呈主动接下这件差事。

面对这样的一群“老赖”，八阿哥胤祀也爱莫能助，就在“八爷不管我们了”的一片抱怨声中，九阿哥胤禟建议大伙儿去给刚刚被封为郡王的四阿哥胤禛接风。

“四爷明天就要回京了，你们与其待在这儿求八爷，还不如去朝阳门码头给四爷接风去。到时候大伙儿殷勤着点儿，多劝几杯酒，四爷兴许一冒酒兴，不就宽限你们了吗？”

九阿哥胤禟建议朝臣们去给四阿哥胤禛接风的“用意”是什么呢？

一、让老四知难而退，主动推掉追比欠款的差事。

在那些还不上欠款的人中，有胤禛的皇室兄弟，有康熙的心腹老臣，京中的各部堂官更是数不胜数。试想一下，倘若他驳了大家的面子，会不会失去这些官员们的拥护和支持呢？他会不会考虑其中的得失，继而推掉追比欠款的差事呢？

二、如果老四执意要接这件差事，那就把他拉下水，让其在追缴欠款的时候不要追得太紧，这样还不上欠款的官员们才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还没等四阿哥胤禛明确接下追比欠款的差事，众人就已经在朝阳门码头，做好了套，布好了局，等着四阿哥胤禛往里钻。

这第一个套，是皇长子胤褆指使礼部的姚典所为，朝臣们迎接四阿哥胤禛回京的礼制采用的是皇帝才能使用的规格。

这里有一个问题，皇长子胤褆并没有欠款，他来朝阳门码头为老四接风的目的很明显和其他朝臣们不同。从表面上看，他是为了帮那些官员求情所以才用最高的礼仪讨好老四，其实质却是借朝臣们作为掩护，暗地里办老四一个僭越礼制之罪！

那么，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首先，老四被封为郡王，使得太子一党的实力更加雄厚，这对于一心想要登上大位的胤褆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他要千方百计地削弱太子党的势力。

其次，在所有的皇子当中，除了太子胤礽外，只有老四被加封为了郡王，即胤禛对他的威胁最大，所以他要想方设法打压老四，让其失去夺嫡的资格。

古人认为：“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出自《孟子·离娄下》）”意思是说擅自使用不合规定与标准的礼制，并非正义的行为，有修养、品德高尚的人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也就是说，如果胤禛僭越了礼制，他就会给这些朝臣们留下一个“大逆不道、有犯上之嫌”的负面形象，以后想要夺嫡就难了。

没想到机智的老四，一把就将即将下桥的十三阿哥胤祥给拽住了。

“王爷和贝子爷有话，礼制不合，不敢下桥！”

“礼制哪儿不合，请钦差明示！”

“奏的乐曲是万岁爷才能用的御乐，龙旗多了四面，宫灯多了三盏！”

眼看自己的阴谋被识破，皇长子胤褆才挥手授意礼部的姚典下令：

“隆下四面龙旗，取下三盏宫灯，改奏《凯旋令》！”

这第二个套，便是接下来的接风宴。

正所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对于老四而言，喝不喝酒已经不单单是立场的问题，还有对于追缴欠款的态度问题。

喝了朝臣们的酒，就意味着他在追比欠款的过程中会碍于情面有所顾忌，这样一来就会和康熙的态度背道而驰（详见连载03），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失去康熙的信任和倚重。

而从那些朝臣们的角度而言，只有让胤禛和众人站在了一起，他们才有回旋的余地。也就是说，他们会不择手段地劝胤禛喝酒。

但三阿哥胤祉有着文人霁月高风的风骨，他不愿意用这样的手段，也不希望办实事的老四，倒在一顿酒宴上，于是明里暗里用禅语来提醒老四，接下来这场酒宴的凶险之处。

“居士，你从何而来啊？”“来处而来。”“从何而去？”“去处而去啊。”“勘破味识，不饮酒，汝能持否？”“能持！”

头两句很好理解，重点是胤祉说的第三句话意味很微妙，佛家讲究六识，所谓眼、耳、鼻、舌、身、意。是为：

即见色之见是即闻声之闻是即嗅香之嗅是即尝味之尝是即感触之感是即知法之知是

六识在《三藏法数》中的解释是：六意识谓意根若对法尘，即生意识。意识生时，即能于五尘之境分辨善恶好丑也。

了解到这一层意思之后，我们再来看老三的话。他是在借禅语提醒胤禛，既然你能勘破味识，自然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善恶。

不过，胤祉毕竟欠着国库三十多万两白银，他和那些朝臣们的诉求是一样的，那就是欠款太多一下子还不上了，所以，在“丑话说在前面”之后该做的工作他还得做。

“饿着肚皮，不吃饭，汝能持否？”“不能持。”“哈哈哈，我也不能持。”

就在两人谈笑间，胤禛突然看到了跪在前排的魏东亭以及众官员身后的二十余桌酒席。

胤禛脸色一沉，随即对跟在身后的姚典说道：

“姚典，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姚典回应，魏东亭脸上堆着笑，一把软刀子就已经悄无声息的递过来了。

“是老奴跟一些同僚们凑的份子，为四爷和十三爷接风呢。”

像魏东亭这样深得康熙信任，既不结党又不公开表示支持谁的老臣来给胤禛设宴接风，很明显是被人当枪使了，其目的就是让胤禛不好意思拒绝。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魏东亭去找老八的真正原因剧中并没有被拍出来，但剧本中有交代：

朝会结束以后，八爷府来了很多探风求计的官员。

【姚典】：“魏老爷子，您干嘛不去见万岁爷？凭您老跟万岁爷几十年出生入死的情分，万岁爷总该给点面子吧？”

【魏东亭】长叹了一声：“唉！去了，递了两次牌子，万岁爷不见。”

【图伦升】：“凶多吉少，凶多吉少哇！连魏大人都不能通融，我们就更不在话下了。”

【桑佩】：“那您老来找八爷不也是枉然吗？”

【魏东亭】：“写了一个乞恩的折子，想请八爷递上去……”

从这段简短的对话中，我们就能看出康熙对于追比欠款的态度，而此时的胤禛已经知道康熙将要委以重任，也清楚众人在盘算着什么，尽管有些于心不忍，但他还是果断拒绝了。

“魏老爷子，不是我驳您老人家的面子，这酒，我不能喝！”

胤禛说完就要离开，这时候皇长子胤褆拦住了他：

“老四啊，我们可都是空着肚子在等你这位郡王啊，你要是不吃，老十三和我们岂不都要挨饿呀？”

胤褆的这句话看似稀松平常，但仔细琢磨我们就会发现一点儿也不简单：

一、刻意强调老四的郡王身份，以及这么一个巨大的群体为他设宴接风，就是为了给老四造成一种骑虎难下的隐形压力。如果老四拒绝，则不等追比欠款开始就会立马得罪这些人。

二、刻意强调大家空着肚子，就是为了给老四造成一种道德绑架。意思是说，我们空着肚子等着给你接风，你不吃不喝，你忍心让别人也不吃不喝？

碍于众人的情面，胤禛虽然并不情愿但也只能随众人入席，之后胤褆便第一个站出来劝酒。

“这第一杯酒，我们同贺四阿哥晋升郡王，来，干。”

从胤褆的话来看，他并没有提及追比欠款的事情，只是针对胤禛被加封为郡王表示祝贺，那么，他仅仅只是为了帮那些官员求情吗？

是，但不全是，另外一层原因是，胤禛没有谢恩就不算是正式加封，如果胤禛欣然接受百官的朝贺，就会落下不尊皇考、辜负皇恩的话柄。

而胤褆的“动机”就是要让康熙对其产生厌恶之心，使其失去夺嫡的机会。

胤褆身为老大哥，对胤禛而言本就具有一定的身份压制，而且还是第一个站出来给胤禛敬酒的人，胤禛会如何拒绝呢？

“胤禛晋升郡王，乃皇上恩典，今尚未谢恩，岂敢受贺？这酒，请恕我不敢受饮。”

胤禛搬出了一个身份更高、更不容拒绝的人来回应，意思是说，我还没有谢恩，你的理由不成立。

胤褆被拒，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举着酒杯僵在了原地。为了让胤褆和胤禛有台阶下，胤祥哈哈一笑立马站了出来替两人解围。

“这次皇阿玛没有给我加封，诸位阿哥敬我一杯如何啊？”

意思是说，四阿哥胤禛获封郡王你们就敬他酒，我没有得到封赏，你们就不敬我了？

很明显，胤祥的这句话也是在道德绑架，与胤褆的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有逼迫众人向他敬酒的意思。

此言一出，试问谁能拒绝？于是，就有了胤褆就坡下驴的一幕。

“十三弟此次会同办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杯酒咱们同敬十三贝子。”

眼看场面尴尬，胤祀就把早已想好的劝酒词说了出来。

“四哥此次赈灾，上为朝廷分忧，下为百姓解难，救活无数生灵，真是功德无量啊。四哥，为此小弟敬你一杯。”

胤祀直接就江南募捐的差事作为突破口，一上来就把天下苍生挂在了嘴边，对胤禛那是一顿吹，就差把胤禛说成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那么，胤禛会如何拒绝这种带有“敬意”的劝酒呢？

“提到灾民，我倒想说几句话。这次我和十三弟到了黄泛区，耳闻目睹了灾民的状况，真是合上了四个字，惨不忍睹啊，卖儿卖女者比比皆是，虽说他们已经分到了一点过冬的粮食，但是他们越冬的房屋在哪儿啊？明年开春的种粮又在哪儿啊？想到这儿，这酒我能喝得下去吗？”

意思是说，什么功德无量，什么替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你是没看见受灾百姓的悲惨状况，一想到这些，我是一滴都喝不下。

说罢，胤禛又不忘回怼了一句直接打脸胤祀的话。

“八弟，你素有八贤王之称。”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这次赈灾只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后续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你不想着多为灾民们做点事却在这里喝酒，你好意思吗？

一句话就把胤祀说到没脸了，胤祀也只能赶紧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

“呃，这……如此说来，倒是小弟不合时宜了。”

胤祀再次遭此冷遇，十四阿哥胤禵立马产生了打抱不平之气，一上来就打起了亲情牌。

“四哥，你我一母所生，你可知道你在外面这几个月，额娘是如何挂念吗？”

“十四弟，额娘她老人家安好？”

“那我们哥俩，就祝她老人家安好吧，四哥。”

胤禵的一句话，直接将胤禛架到孝道上不好下来了，不喝就是不孝，喝了就上当了。

由此可见，“八爷党”这群人为了笼络人心，可谓是手段不用其极。

虽说这样的剧情安排有点儿牵强，但是倒也符合小说的对他们的描述：“这干人见事就躲、见人就笼络、见利就夺，连太子也不敢招惹。”

胤禵的这种劝酒办法在如今的酒桌上最为常见，胤禛会如何拒绝这种“套近乎”的劝酒呢？

“祝额娘的酒，待我们明天一同进宫，陪她老人家饮吧？”

意思是说，祝额娘的酒他会喝，但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喝。

就在这个时候，十阿哥胤俄终于忍不住了，当即指责胤禛是拿冷屁股对着人家的热面孔。

“四哥，我也不说那么多废话了，冲着这么多的兄弟，和这么多的朝廷命官为你接风，你却滴酒不沾，你这不是拿着冷屁股对着人家的热面孔吗？”

继身份压制、敬意劝酒后，先是出现了一个套关系的人物，然后又出现了一个浑不吝的人物，胤俄劝酒的方式非常直接：

“大哥的酒你不喝，八哥的酒你也不喝，老十四的酒你还不喝。我是皇阿玛生的不争气的儿子，我知道你更不会喝我的酒。可是，我还要问你一句，我敬你一杯酒，如果你认我这个兄弟，就喝了它。”

说罢，生性鲁莽的胤俄，直接跪在了胤禛的面前。

在酒桌上，最怕也是最难对付的劝酒，就是像胤俄这种浑不吝的人物！他不给你摆身份，也不给你表敬意，更不会和你谈感情，就问你给不给面子，喝不喝。

而胤俄的话归结起来就是，你喝不喝酒和我们之间的关系直接相关，和我的面子直接相关，和你瞧不瞧得起我直接相关。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胤禛明白无论如何是推脱不过去了，索性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十，你也不要跪着这里，各位兄弟、各位大人们，你们也不要再向我劝酒，我有一句话，只要你们答应了，莫说是喝一杯，就是喝得我倒在这里爬不起来，我也没二话。”

意思是说，你们的心思我都清楚，今天非要让我喝酒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先答应下来。

“皇阿玛的意思，你们也都知道了，想派我追比户部欠款的差使，这个差使我现在还没有接，为什么呢？因为上上下下牵扯到的人太多，追急了，碍着手足同僚的情面，可是追不回欠款，就是上负皇恩，无法交差。倘若你们大家都能够自觉的把欠款还了，不要让我当这个差，做这个蜡，我今天就是喝得烂醉如泥，我心甘情愿，怎么样？”

胤禛的这一系列做法堪称职场典范——既然你们让我为难，那我也给你们出难题，拿出一个你们绝对不会答应的条件让你选，你们不同意就我就不喝。

而朝臣们之所以来朝阳门码头为胤禛接风，就是为了让他不要追得太紧，这杯酒他们自然不会喝。

这时候，胤禛终于有了离开的理由。

“既然你们都不喝，那就是瞧不起我胤禛，而不是我胤禛瞧不起诸位了。失陪了。”

说完，他将手中的酒杯往末席一搁便扬长而去，只剩下诸位皇子和大臣们愣在了当地。

总之，追比欠款和江南募捐有着明显不同，因为江南募捐只是伤害到了八爷党的利益，而追比欠款却是得罪皇室兄弟和各级官员的苦差事，所以在接这个差事之前他还需要询问一个人的意见。

这个人是谁呢？胤禛会不会接下这件差事呢？下期我们再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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